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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華甄    


  在門外偷聽了半晌的康嬤嬤和秋兒這時也顧不上禮數了,一起推門進來,看到格格坐在地上,額頭有血,額駙則面色鐵青地立於一邊不言不語時,都嚇得不輕,急忙扶起格格。

  「從來沒人打過我,你今天才娶我就敢打我,那日後還不殺了我?不管了,我要退婚!」歆怡手捂額頭對著葉舒遠哭喊,然後轉身跑走,找康熙求助去了。

  「悅賓殿」距離皇宮不遠,當侍衛看到她含淚跑出時,自然保護著她一路走來求見皇帝。

  見到康熙,歆怡立即將她與葉舒遠之間的不和與爭執一一說了出來。

  參加完婚禮、回宮不久的康熙,看到如花似玉的孫女長髮散亂,淚眼迷離,才進洞房就受到如此大的委屈,當即對葉舒遠十分不滿。

  在殿試初次見到他時,康熙就被他身上那股獨特的氣質和文采儀容所吸引。參加殿試的考生大多既緊張又拘束,唯有他神態輕鬆,對答自如。本來康熙想選他入翰林院,可得知他的家世背景後,又心生一念,與德碩親王商量後,決定將歆怡許配給他,沒想到這小子才拜堂就敢對格格動粗。

  「如此蔑視朕御賜的婚姻,難道他不怕掉腦袋!」康熙雷霆震怒,可他畢竟是位睿智的君王,轉念又想:這狂妄書生竟敢在如此對待格格後,讓格格獨自前來告御狀,雖然有些愚蠢,但也算是個有膽識的讀書人。

  於是,愛惜人才的皇帝爺心裡的氣消了幾分,立刻差福公公傳葉舒遠前來。

  「回萬歲爺,額駙已在殿外恭候多時了。」福公公大聲回報。

  他已經來了?果真夠膽!

  皇上與格格聽到葉舒遠早已在殿外等候時,都是一愣,相互對視一眼表示了共同的驚訝。

  「既然來了,還待在殿外做啥?宣他進來!」康熙大聲說。

  殿門處,換了一身青布常服的葉舒遠神色自若地走了進來,在三丈外的蒲團上雙膝跪下,面對康熙行了伏地叩首大禮,四平八穩地說:「江南草民葉舒遠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見他年紀輕輕的就能有如此沉穩的個性,危機關頭,既無驚慌失措之態,也無唯唯諾諾之舉,仍注重細節,禮儀周到而拘謹,用語恭敬而生疏,絲毫不因已做了額駙、成了皇親而自得,康熙心中既感氣惱,又覺得有趣,端坐龍椅厲聲喝道:「好你個膽大妄為的葉舒遠,你可知道你娶的女人是誰?」

  葉舒遠在歆怡含淚跑走後,就知道她是去找皇上告狀了,也知道自己定會被皇上傳入宮去。以他的個性,與其被動等待,不如親自上門,因此他更衣後即前來皇宮,路上遇到的侍衛們因知道他是新額駙,自然不會攔他,只是到了大殿時,才被擋在殿外等候。

  雖說他已有了受責挨罰的心理準備,但此刻看到高坐龍椅的皇帝滿臉怒容,心中仍感到惶恐不安,料想今夜這關難過。於是再次伏身叩奏道:「聖上息怒,小民知有罪,罪在不赦。」

  康熙強忍住怒容,冷淡地說:「既然知罪,何罪之有,說與朕聽。」

  葉舒遠回道:「格格乃鳳子龍孫,金枝玉葉,位尊體貴,小民豈能得罪!」

  康熙再問:「你既然知道,何以還這般無禮對待她?」

  葉舒遠抬起頭,看了一眼坐在皇上身邊的歆怡,見她雖儀容不整,但臉上似有得意之色,不由正色道:「回稟聖上,當初聖上賜婚時,小民得旨在先。諭示:家道之盛在於和,夫道之尊在於嚴。夫不嚴則不威,不威則行無果,無果則家不靖。小民對格格所為,正是尊聖上之諭,取尊嚴二字。小民此舉,並無過失。」

  康熙聽了他的話,對他不卑不亢的態度十分欣賞,但又覺得他如此對待格格顯得太過冷漠無情,沉吟片刻後說:「你出身書香世家,以禮治家很好,但歆怡怎麼說也是皇家血脈,雖然下嫁於你,但帝王之後,天潢一派,無論到了哪裡,也是尊貴之軀,難道我的皇孫嫁給了你就不是格格,而成了山姑野婦了嗎?」

  葉舒遠一聽此話,知道歆怡已把他早先說的「格格入了葉家門,就只是葉府大少夫人」的話告訴了皇上,而皇上對此並不贊同,不由四肢冒冷汗。但他也清楚,越是在這種情況下,越是要把話說明白,以免將來惹出更多的麻煩。因此,他立即放低身子,跪伏在地,道:「奏稟聖上,小民只是按家法行事,並無此意。」

  見他並非冥頑不靈之人,康熙感到滿意,遂緩和語氣道:「朕為一國之君,為你主婚於法於禮都說得過去。歆怡雖然有時任性急躁,但天性善良,明白事理,身為男子漢大丈夫,你何不多擔待點呢?」

  聽出皇上口氣婉轉,似有寬恕之意,葉舒遠心裡略放鬆,但也不失時機地為自己尋求一道護身符。「謹遵聖諭,然而小民尚有一言,望予納之。」

  「你說吧。」

  「聖賢云:『有禮則安,無禮則危,齊家以禮,萬福之基。』小民既然已經娶格格為妻,自當以家禮約束她,否則,妻不守婦德,夫何以治家?」

  康熙明白他這是故意當著格格的面,要自己對今夜發生在他們兩人間的事做一個評斷,以免日後重翻舊帳。

  他的話符合儒道,也符合人情,康熙無可挑剔。他看看歆怡,再看看葉舒遠,道:「你說得沒錯,歆怡雖為皇孫,但既已婚嫁予你,就是你葉氏的人,如果她違犯了家規,你身為她的夫君,自然有權利約束她,而歆怡如果做錯了事,自當承認過錯,維護夫嚴。」

  言罷,又對孫女說:「歆怡,你會維護你夫君的尊嚴,尊重你們的婚姻嗎?」

  聽出皇瑪法是要她向葉舒遠認錯,歆怡內心很不平衡,賭氣道:「他敢打我,我不要這個婚姻。」

  聽到她的話,葉舒遠的神色沒什麼改變,但內心裡卻希望皇上能答應她。

  可是康熙面色一沉,對孫女說:「不得胡言!婚禮已成,還鬧什麼?」看到她漂亮的眼裡含著淚水,他心頭雖軟,但仍威嚴地勸導道:「歆怡,你一直是個明白事理的女孩,當知有錯就改,才是真正的皇家風範,你能做到嗎?」

  明白皇瑪法言下之意,自己得見好就收,歆怡小嘴一擰,不甘願地說:「我能做到。」又往葉舒遠的方向福了福身,道:「今天算我失禮,還望海涵。」

  葉舒遠聽到她敷衍的認錯,知道她仍不服氣,不由心中一寒,對康熙叩頭道:「回稟聖上,小民學疏才淺,生性愚鈍,難以匹配格格,既然格格有意退婚,小民也有此願,還請皇上恩准,另替格格擇婿。」

  康熙一聽對方也想悔婚,當即龍顏變色。天下哪有皇帝指的婚姻剛拜了堂就鬧「休夫」、「休妻」的?這不擺明要讓天下人看他萬歲爺的笑話嗎?

  看著神情淡漠的葉舒遠,無懼皇權的勇氣雖令人欣賞,可是,當這份勇氣被表現在對待他康熙皇帝的聖旨時,卻是大大的不受用。於是他當即想著要給這狂妄的江南書生一點教訓,以挫挫他的傲氣。

  當初在殿試看中他的,不僅是他的一表人才和獨特個性,還因蘇州葉氏是江南望族,也是「蘇作」傢俱的繼承者和發揚者,在當朝社稷裡,如此出類拔萃、家世顯赫的年輕才俊他當然不能錯過。另外,身為皇帝,他歷來重視讀書人,經常瞭解各地科考的情況,因而知道葉氏家學淵博,數代出進士,因此,葉舒遠這個孫女婿他是要定了。

  可是,如果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以為他們可以為所欲為的話,那他們就大錯特錯了!他得讓這對不知感恩的新人明白何謂天子之怒。

  「你真想退婚?」他問身邊的孫女。

  「是的,我想。」歆怡意氣用事地說。

  康熙再問跪在地上的葉舒遠:「你真的打了她?」

  「我沒打!」葉舒遠毫無表情地注視著地面,不去看任何人。

  「可是你想打。」歆怡指控道。

  「可是我沒打!」

  「那我這裡的傷是怎麼來的?」歆怡撥開額頭散發,指著紅紅的傷處。

  葉舒遠和康熙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那裡,前者如實回答:「鎮紙打的。」

  「那是你的鎮紙,你還敢說不是你打的?」歆怡既被他的勇敢和誠實打動,也被他的冷靜與沉著激怒。

  「是我的鎮紙打到你,但並非我打了你。」葉舒遠依然就事論事地說。

  「你狡辯!」

  「我陳述事實。」

  「你該死!」

  「就是死,我也得為自己鳴冤。」

  一口氣堵在歆怡的胸口,她就是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麼頑固的男人,他若對她軟一點,她會這麼鬧嗎?她喘著氣大喊道:「你有什麼冤?有冤的人是我!」

  「那你何不盡情喊冤?」葉舒遠的聲音依然不慍不火,目光卻變得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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