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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華甄    


  歆怡冷笑。「我此刻正在做的是什麼?」

  葉舒遠冷然道:「你此刻正在做的是『誣陷』。」

  「你——茅廁裡的石頭,又臭又硬!」歆怡忿然怒視著他。

  「你——沒規矩的潑婦,又刁又狠!」他豁出去地回應她。

  兩人四目相接,各種情緒在目光中流洩,其中有怒火、有積怨、有煩惱、有悔恨,然而,也有一種難以表述的情感流竄其間。

  旁觀兩人爭吵的康熙,令人意外地並沒因為他倆無禮鬧堂而生氣,只是威嚴地插話道:「看來你倆都是想到朕這兒來喊冤的。那行,格格的冤,朕已經知道了,現在讓朕聽聽額駙有何冤吧。」

  葉舒遠轉向康熙,俯身一拜,道:「皇上聖明,小民確實有冤。格格受傷,雖與小民有關,但絕非小民所為,事實如此……」

  隨後,他把格格額頭上的傷如何而來的經過如實稟報皇上,最後陳情道:「格格要退婚,小民無異議,但莫須有的罪名將有辱小民聲譽,請聖主明察。」

  康熙聽完他的話,目光轉向歆怡,問:「格格對葉公子的話有何說法嗎?」

  歆怡搖搖頭,她被康熙忽然改變對葉舒遠的稱呼和他難解的目光迷惑了,心中陡然生出一種強烈的不安,覺得自己彷彿做錯了什麼。

  康熙轉開目光,對葉舒遠說:「既然格格無異議,那麼,葉舒遠,格格指控你的罪名現在已經洗清,關於格格的傷,朕判你無罪。可是——」他拖長了聲音,銳利的目光再次掃向兩個年輕人,厲聲道:「你仍是死罪難逃!」

  「死罪?!」

  不僅葉舒遠,就連歆怡也對皇上突出此言而大驚失色。

  「是的,你犯了抗旨逆反之罪。」康熙銳利的眸光射向葉舒遠,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康熙接下來的話,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勒在他頸子上的吊索,讓他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你與格格的婚事是朕御賜的姻緣。」康熙繼續道:「天下人皆知,御賜婚禮既成,便永無解除之日!你枉讀聖賢書,身為當朝進士,竟敢贊同、甚至鼓勵格格解除婚姻,如此公然抗旨,犯上作亂的逆君之罪,朕絕不寬宥,否則日後若人人效仿,那我大清朝的國君之威何在?三綱五常的倫理道德何存?」

  言畢,未容兩人緩過氣來,他再加一句。「雖然你這額駙只做了幾個時辰,但仍得由宗人府治罪問斬,如果格格願意的話,朕准她為你收屍!」

  當「問斬」兩個森嚴的字嵌入腦海時,葉舒遠癱坐在腳後跟上,只覺得眼前一陣漆黑,心中哀怨地想:世事果真無常,禍福確實相倚,前一刻還春風得意,下一刻就要做陰間冤魂,誰又能說得準自己的命運?

  「收屍?」皇瑪法驚天動地的一席話,將歆怡的心完全打亂,她根本沒想到自己的一時之舉會害一個人喪命。想起不久前,她還賭氣咒罵他被砍頭,還說要為他收屍,她害怕地想,難道是冥冥之中神靈對她亂說話的懲罰,要她害人也害己?

  不!雖然她咒他,但從來都不是真心要他死啊!

  葉舒遠雖不是她喜歡的男人類型,而且還算是個陌生人,但不管怎麼說,他與她已經行過婚禮,且與她無冤無仇,娶她也是被皇命所迫,她怎能為逞一時之快而害他亡命呢?況且,她是個連小蟲子都不忍傷害的人,怎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因為自己而死呢?

  想到這兒,她驚恐萬分,也後悔萬分,「撲通」一聲跪倒在康熙身前,急切地說:「皇瑪法,不要殺他!」

  康熙冷哼道:「你真是的,先前說他不好,鬧著要治他罪的人是你,現在急著為他求情的人也是你,你這丫頭到底要怎麼樣?」

  「先前……那時我很生氣,求皇瑪法開恩!」她吶吶地說。

  康熙心裡偷笑,口中卻厲聲問她。「你吵著要退婚,不就是因為額駙待你不好嗎?為何此刻又要幫他?」

  「不,不是那樣的,都是因為我太任性,耍脾氣,故意激他。」

  「不要再說了,朕不許你為了救人而說假話!」

  「沒有,我沒有說假話,他真的沒有做錯任何事啊!」看一眼癱坐在地的葉舒遠,再看看神情嚴厲的皇瑪法,歆怡真後悔自己的任性和無禮惹起了這場風波。

  見皇瑪法遲遲不回話,她苦苦哀求道:「他是有點冷漠,有點無禮,可是他並沒有抗旨,他娶了我,是我不該挑釁他……求皇瑪法不要殺他!」

  「若不殺他,你還要退婚嗎?」康熙俯身問她。

  「不……不要!」雖有絲猶豫,但她最終仍堅決搖頭。只要能救他一命,要她做什麼都行。

  康熙的目光轉向另一個。「你呢?你也要退婚嗎?」

  葉舒遠撐起身子,無力地說:「小民若想退婚,當初就不會允諾成婚。」

  見兩人都沒了來時的氣勢,康熙知道目的已經達到,不由暗自得意,不失威嚴地說:「這樣才對嘛。你們都給朕記住,小夫妻間的小吵小鬧並非壞事,以後斷不可以此為氣,更不許再鬧退婚之事,否則朕新舊帳一筆算,絕不寬恕!還有,今夜之事,以後誰都不准再提,前事一筆勾銷。」

  「遵旨!」兩個飽受驚嚇的年輕人立刻齊聲答應。

  皇帝爺恩威並舉,又對葉舒遠道:「你乃新科進士,前程遠大,自殿試初見,朕就認定你是謙謙君子、磊落丈夫,這才把歆怡格格下嫁予你。格格久居皇城,見識有限,你比她年長,見多識廣,理該遷就她、包容她,怎可與她一般見識?」

  見皇上待他真誠,葉舒遠深受感動,可是剛從「死亡」威脅中脫身,他餘悸猶存,再想到歆怡格格那張不饒人的嘴,不由懇求道:「聖上所言,銘心刻骨,小民豈能不聽。只是有一點,小民尚在擔心。」

  「哪一點?」

  「從今往後,若格格不修婦言,不從家禮,小民當如何是好?」

  康熙何等精明,一聽這話,當即知道這是葉舒遠在為今後與格格相處討取「尚方寶劍」,不由笑著瞥了眼歆怡,道:「為朕取筆墨來。」

  身邊的小太監急忙上前,奉上筆墨,可是康熙卻將他遞上的紙張推開,看著葉舒遠,問道:「那個打破格格額頭的鎮紙在你身邊嗎?」

  「在。」葉舒遠說著,將身上帶來當證物的鎮紙取出,遞給小太監。

  康熙接過鎮紙看了看,笑道:「這個正好,朕寫在上面讓你二人時時可閱。」

  說完,他在鎮紙上寫下一道諭旨。「朕諭:格格歆怡,嫁入江南葉氏須謹聽夫訓,如有違反,從嚴勿論,鎮紙在此,如朕親臨,責罰任爾,朕不過問。欽此。」

  康熙寫罷,將鎮紙交給葉舒遠,語重心長地說:「朕把歆怡格格交付給你,你不要辜負了朕,要善待她,讓她替葉氏生許許多多文才出眾的俊傑雅士,以盛我朝萬世江山。」

  葉舒遠與歆怡都被皇上的話說得滿臉漲紅,葉舒遠接過鎮紙小心收好,再對康熙隆身一拜,道:「謝皇上隆恩,小民定遵旨而為。」

  康熙發出爽朗的大笑,笑聲中,宣來福公公安排一對新人回洞房。

  出了殿門,兩乘軟轎已在外頭等著了。

  「格格、額駙請上轎!」

  看到他們出來,康嬤嬤、秋兒和一幫丫鬟、跟班齊聲喊。

  就這樣,來時氣沖沖、忿不平、心難定的兩個人,此刻都認命地上了轎,往「悅賓殿」行去。

  回到「洞房」,丫鬟、奴婢們忙著送水鋪床,跟班、護衛們散開看護院子,一對新人則規規矩矩、沉默寡言地按照康嬤嬤的指示漱洗更衣。等一切完畢,僕傭們道了「萬福」離去後,寂靜的新房內只有燭芯燃燒的聲音。

  被康嬤嬤強行按坐在床上的兩個人並排而坐,卻悄然無聲。

  在回來的路上,康嬤嬤與歆怡合乘一頂軟轎時,憂心忡忡地勸導她今夜重進洞房後,不可再生事,要順著額駙。其實就算嬤嬤不說,她也不願再惹事。

  「洞房夜平順,一生都和美。」嬤嬤為時已晚地提醒她。

  但她不知道在發生了這場風波後,她要如何才能與他「平順」、「和美」,如果那意味著她必須對他百依百順的話,她知道自己做不到。

  就像現在,靜坐很久卻不見他有任何動靜時,她坐不住了。偏頭看他,只看到一個嚴肅的側面和有幾道細小皺紋的飽滿天庭。

  他幹嘛不說話?見他那樣端坐著,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她暗自猜測:難道他還沒從皇瑪法「宗人府問罪斬首」的恐嚇中回過神來?或許是還在生我的氣?

  她想問,但又不敢,怕自己的言語又刺激到他,今夜的事讓她明白,她說的話他總不愛聽,既然那樣,她還是不要說話的好。

  又坐了一會兒,她沒法再繼續,便用胳膊肘輕輕頂了頂他肋間。「說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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