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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善喜 她屏足氣息,心有不甘地迎向他視線,以為他會開出什麼極盡羞辱能事的條件,但等了許久,他只是靜靜地凝看她,不發一語。 那雙黑瞳宛若一泓深不見底的幽潭,彷彿要將她整個人吞噬淹沒,從此再也不許別人窺見她蹤跡。雙眸對看,像是連魂魄心思都要看得清清楚楚,不許她藏。 第一次知道,原來目光也能如此滾燙炙人,燒灼她的心,連同她的人。 「你總是為了他人而拚命嗎?真傻。」溫一一語調猶帶幾分憐惜、幾分薄怒。 其實,當杭煜不帶厲態霸氣、沒有絲毫威脅時,並不會讓她覺得他有多可恨。 初相見那一次他給了她機會得到藥草,她就只以為他是個親切好心的東丘將領。他那隱藏在狠厲的表象下、如影隨形的容忍理解與體貼入微,一點一滴滲入她胸臆,教她幾乎要無法呼吸'無法不在意。那張俊顏從來讓人難以生厭。從來啊,他就讓人難以生厭……她知道,只是她不願承認而已。 意識到自己竟受他影響,盯他盯得太過專注,她不由自主頰染薄紅,匆匆撇過頭。「要說什麼就快說,別再凌遲折磨人了。」 「唯音,若是你能,便彈奏此曲給朕聽吧。」 他重歎,踏前一步站定她身側,不甚精練地撥了撥琴弦。「朕有些懷念這首描畫家鄉的曲子,可惜自三年前起宮中再無人能彈。憑你,應該辦得到,是嗎?」她不想讓他察覺自己心中那份莫名激盪,只想趕快逃離此地,不再與他獨處。她連忙往前疾走數步,故作冷淡。 「民女哪懂樂音,鄉間雜音只會污了王上耳朵。」 「……朕說過你不許拒絕。你不是還想救人嗎?一件換一件,你已承諾。」 「即使唯音想答應也恕難從命。」她背對著他,舉起右掌。「這傷是王上所賜,王上總不會忘了吧?習琴之人若折了手,便與廢人無異。」 「唯音,你是在怪朕嗎?」他語帶落寞。以為一瞬間兩人是親近的,是他的錯覺? 「唯音不敢。」她只是疑惑他為何不挑個讓她氣惱的差事為難她,她寧願…… 讓她恨,好過讓她為他的溫情所迷惑。 「等上幾日的耐性朕還有。朕會等到你傷好。畢竟,那才公允。」別有深意的目光彷彿帶著期待。「我已讓敕令從東丘京城急召御醫快馬前來,再幾日便進安陽。你讓御醫看看你指上的傷吧。廢了,著實太可惜了,朕不允許那事發生。」 「自東丘急召……」她一時訝然。她不認為杭煜會是個輕率下詔的人,但他為她動用急使已非首次。頰上嫣紅仍不褪。 「王上何須多此一舉,願為陛下獻藝的人多著,只要王上開口,其他人必定——」 「朕不要別人。」杭煜來到她身後,溫柔的話語揪緊了她。「唯音,你聽清楚,放進心底——朕,想要的,就只有你。」 嬌軀一震!蔥白玉手極緩極緩地交疊在身前,捏得死緊。他說的必是琴藝……沒別的意思、沒別的意思。 「你若嫻熟此道,朕就想聽你彈。朕要知道你的一切,不准隱瞞。」 她一咬牙,不想去揣測那意味著什麼,當作沒聽見,鼓足氣勢,就要往外奔。 「唯音,真不願為朕彈琴也罷,至少與朕約定,我不為你傷任何人,你也不准亂來、不准逃,尤其不准再讓你自己受傷吃苦,聽明白了?」 他明明抓緊了她弱處,大可予取予求的,卻提出了個像是萬分疼惜她的約定。 她都糊塗了,他這麼擾亂她心思,彷彿不拿她當敵人,根本是……寵她了? 她得離開!愈快愈好,愈快愈好! 「唯音!」他再次厲聲喚住她,欲言又止。 她頓住腳步,不知如何是好,默然等他下一句。她恨不得快走,卻又走不了。 「唯音,當時……朕只當你是個圖謀不軌的刺客。」嗓音幾乎隱匿喉間。 「……那與現在又有什麼不同呢……」她霎時噤聲,因為杭煜突然追上她、強硬地扳過她身子,逼她看向他灼灼的目光,讓她避無可避。 「當時朕若早知是你,今日也無須召人來了。」 她心跳如狂雷,紛亂不平。她不明白他為何要說一些令她難以理解的話語。「音……朕,從沒想過要傷你。」 她推開他,不想聽他囉嗦,衝出寶物庫正門,急得差點被自己裙擺絆倒。 那話中過分的疼惜究竟是怎麼回事?他說……他不想傷她?可又為何還要一再逼她呢?這傢伙,要作戲也別衝著她來! 她不會相信他的。她不會相信他做的任何事、說的任何話。她、不、能!杭煜望著嬌荏身影急匆匆錯愕離去,留下他站在一片孤寂裡。 「唯音,才誇你聰明就變傻了嗎?明明能將全天下男子玩弄於指掌間,卻不知善用己身……朕給了你多次機會,你卻始終不肯領情……真逼朕用強,你如此嬌弱,要怎麼承受得起朕的怒氣?可朕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朕雖不想傷你……」 他森冷笑著,握拳直擊向石牆,壁面印出深凹拳印同時,瞬間也染上怵目鮮血。「……卻不表示朕不會。」 潘餮饕連日來,伏雲卿一直稱病待在房裡,不想與杭煜過於接近,拒絕他接見,畢竟那日潛進寶物庫的事,他沒再積極追問她什麼,反常的沉默更教她心驚膽跳。 那日他明明就對她的身份諸多揣測,極感興致,現在卻隻字不提,難道說他已有答案?她心中猜疑更甚,不安到了極點。她不能留下,但還有其它出路嗎? 第6章(2) 終於到了這天,東丘王杭煜親自為大齊重華王伏雲卿舉行厚葬,讓安陽全城百姓群聚城中,為英年早逝的重華王哀悼。 伏雲卿原以為按大齊儀典,女子不能出席,但杭煜執意要她同行,說她不去是對重華王大不敬、太過無情,她只好勉為其難在眾人側目中,一直待在他身邊。 杭煜端坐五丈高的祭台上,後頭分立兩列將領與親信,聽主司祭官姑在最前頭執掌儀式,先是歌功頌德,繼而指揮底下樂師與舞姬吟唱指路歌、跳著開路舞,過後接著奏出送魂調與送靈舞,最後蓋棺。 歌舞結束時,送葬行列便準備出城,將重華王葬於城西二十里外的小山丘上。 受命跟在杭煜身後無法離開,伏雲卿只能強自忍淚,在心中默默祈求蘭礎將軍諒解。等她逃出這裡,一定會親自去見蘭襄,確認將軍的女兒安好無恙。 儀樂祭曲進行時,杭煜始終慵懶地斜倚椅背,以手支頷,閉目凝神,不知思忖著什麼,但俊顏上總掛著一抹神秘微笑,像正等著什麼有趣的事發生。 樂音一停,眾人陸陸續續步下高台,但杭煜動也不動,連帶伏雲卿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跟著走。 最後,他總算出聲。「唯音,重華王下葬之後,再無法相見,或許你想更近一些瞧你主子最後一面?那就快去送棺吧。」 「理當如此。」她垂首稱謝,匆匆轉身要跟上其他舊日部將。 他輕歎一聲。「你近來少笑,其實早該去看個究竟的。看看絕對會讓你開心些,畢竟,那裡頭不是伏雲卿的屍首。重華王尚在人世。」 狂風大作,宛若落雷平地起,雷擊不偏不倚打在伏雲卿身上,驚得她腦中一片空白。心若連擊擂鼓,腳步乍停,她不敢回頭。為何……杭煜能說得如此斬釘截鐵? 杭煜立起,緩步走向她,站定她身後,在她耳邊低語:「你不認為,其實伏雲卿……還活著?」 「王上這問話未免不智,若否,眼前屍首又是誰?」 「是誰,朕不清楚。但重華王還活著應毋庸置疑。眼下怕只是障眼法。傳聞重華王身長七尺,從留下的盔甲來看,身形更為纖瘦;聽聞他屢遭刺客,身負重傷久病虛弱,打第一眼,朕就認為眼前這副屍首太壯,不像傳聞之人。朕可有說錯?」 他的手臂沒碰著她,卻自她腰際不偏不倚移到她手臂上方;她能感覺他指掌恰恰在她舊傷之處陡然停下。就聽見他嘀咕不停: 「總覺得此事太巧,主子與奴僕啊……竟傷在同一處。不過……你與他,身長差了五寸之多呢。」 她鬆了口氣。他應該料想不到她平日好面子,在尺寸上頭動過手腳,靴子都是特製的,裡頭一直墊得高些。 「但,最讓朕起疑的,便是他所留下的慣用兵器。你知道嗎?尤其能從貼身長劍看出主人身長,近身武具太長行動不便,太短佔不了先機。朕橫看豎看,都覺得那號稱七尺的伏雲卿……其實應該再矮上一截呢。」 她氣息一窒,心音又急又亂,雙手緊緊交握。她不能抖,快停! 「……就算重華王還活著又能如何?安陽已落入東丘之手,他再起不能,不會成為王上威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