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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善喜 「因為那絕對會讓王上失了樂趣;王上寧願欣賞困獸之鬥,遠勝一劍了結猛獸性命。」 杭煜一怔,鬆了手,而後大笑退開。「哈哈哈……唯音,你還真是直言不諱,率直得可愛。瞧,朕沒說錯,聊一聊,你便知道如何與朕相處、逗朕開心了呢。」 「若無要事,唯音告退!」趁他退後一瞬間,她匆忙繞過他,往外直奔。 這次杭煜沒攔阻她,任她離去。他臉上笑容漸斂,眸光中有著惋惜。「不過啊……唯音,聰明如你,怎麼竟沒發現,犯下錯誤的,可不只蘭祈一個人明……」 第6章(1) 自封井後,駐紮城內的東丘士兵突然增多,不分日夜,瀰漫著緊張氣息。 難得放晴,天氣稍暖,杭煜一早便到城下監督東門重建防禦工事。伏雲卿藉口吃膩伙食,任性地要兩名丫頭想辦法找些新奇美食,把人早早打發走。 「終於只剩我一個了。」這陣子,她四處走走看看,並非無聊打發時間,而是將東丘士兵的作息打探清楚,例如哪些時候長廊會有無人空檔,她都悄悄記下了。 她換上行動輕便的衣裳,忍著寒意離開暖和房間,趁士兵交班之際溜了出去,確定身後沒人跟著,這才小心翼翼遁入長廊盡頭某個房間,那是以前作為書庫之處。 她走進內側,伸手推動裡頭看似牢靠的巖壁,頓時巖壁翻轉,出現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狹長通道;往裡,深處一片漆黑,她卻毫無懼色地踏了進去。 手中未持燈火,看不清前方路,她腳步卻未曾停歇。 這安陽城是她授意監造,一切大小細瑣事項,她還不清楚嗎! 「在安陽城中,哪怕你要藏任何東西,我都能找出來。進寶物庫也好,軍機庫也好,不是只有一道門。杭煜呀,你可也犯了個錯——這座城,可是我的地盤。」 杭想執著要抓重華王,但伏雲卿弄不懂,自己到底哪裡得罪他?而重華王已死的現在,他便處處逼迫可能跟重華王有關係的她。這執著大有問題,根本像是深仇大恨了。 不論如何,或許能從他由東丘國帶來的東西之中,找出丁點線索。 城內有幾個房間派有重兵把守門外,就她所知,其中有寶物庫、軍機庫、兵械庫。「不過……寶物庫應該把守最嚴,先去那裡頭瞧瞧好了。」 她雖不若幾名王兄承襲父王的威風魁梧、武藝拔尖,但她唯一還值得誇耀之處,就是強記;任何東西,不管她願不願意,都能鉅細靡遺刻進腦海裡。 所以,她喜歡學習,學水陸工事、學農桑工藝。王兄們領軍攘外,她便在內安邦;她與其他皇子們所學不同,跟不上大齊崇武風氣,卻能成為大齊治國的支柱。 當初安陽城落之時,她命人燒燬所有軍機圖,包括她轄下東九州所有城池關卡的各式秘圖,沒讓東丘得到任何機要軍情;不過,她腦中早已清楚恪下一切。 左彎右拐的,她來到了寶物庫。拿出打火石點燃牆上火炬,在搖曳火光中,她好奇地四處打量。東丘王視若珍寶的東西會是什麼? 東西不多,四周架上沒全擺滿,但正中央鋪著綢緞的桌面上,有樣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是……紫檀琴和……兩冊琴譜?!」 她詫異往前,拿起桌上書物,飛快翻看。「這字跡……是歐陽先生!」 還記得幼時母妃少笑,惟獨聽見琴仙歐陽望的曲子才會為之動容;父王便將琴仙請進宮中,封為大齊樂師首座;而後十年,她與七哥都跟著歐陽先生學琴,琴藝均由歐陽先生指點;不過歐陽先生從不肯收他們為弟子,所以不曾師徒相稱。 父王駕崩前幾年臥病在床時,聽說先生要尋傳人,便辭官離宮,此後下落不明。 想起過往,她不覺笑逐顏開。父王愛陪母妃一同聽琴,最早她開始練琴,只為搏得父王歡心;她領悟力不若七王兄,但記憶超群,加上肯下工夫苦練,倒也讓她練出點名堂……不過,她不是天賦異稟,只是肯學罷了。 笑容倏忽黯淡。歐陽先生總掛在嘴邊的一句:天才易招忌。以前她不明白,直到因父王疼寵而引來其他人嫉妒,幾名皇兄陸續遭人暗算出事,琴藝超絕的七王兄甚至雙目成殘…… 一咬牙,她不再追憶過去。現在她該專注眼前的事才對。杭想……認識歐陽先生? 「這曲子是歐陽先生離開後才譜的?先生從來擅描景,這一曲描的是……大齊?巖山峻嶺、溪壑飛瀑、沃野綠林、寂寥枯沙……像旅程風光,由西往東走?」 她沉迷其中,指頭早已在身側挑撥起來,眸中滿是驚異。曲畢再換一冊。 「這第二首曲子的風景……春華夏艷、鳥獸蟲鳴,好不熱鬧……感覺我沒見過……對了,譜的是東丘國的氣候!先生進了東丘,沒錯,定是如此!聽聞東丘夏、春、秋、四季暖和如畫,了不得,一切景物彷彿在眼前栩栩如生。絕妙,不愧是琴仙歐陽先生。」 放下琴譜,她詫異得幾乎忘了身處何地,輕撫桌上木琴,還不住喃喃自語:「這琴身……乃上等紫檀,琴弦細韌,做工細緻,論音色,應為絕品名器,工匠如非出身大齊南方,便是南國。莫非是歐陽先生親手造的?但,記得先生平生只造過一把琴……」而那一把,早已獻給了她母妃。她多年前見過這工蓺。 翻過琴身,她細細尋找上頭刻印。這第二把琴是歐陽先生為誰而造? 「遠——」 她陡然停下,只因身後掌聲乍響,迴盪在應絕無他人的寶物庫中,格外清晰。 伏雲卿心驚回頭,俏顏刷白,背脊生寒,就見杭煜站定在秘道人口。 「說得一分不差。好眼力啊,唯音。從不指使丫頭的你卻耍性子要她們忙東忙西,果然另有目的。如何,朕也猜中了你的心思呢。你是否也該給朕一個獎賞?」 他以折磨人的徐緩步伐走向她,璀璨明眸中,閃爍著意味不明的笑意,卻也帶著讓人發毛的稟凜寒意。 「打一開始,你總是處處令人驚異,沒料到你除了畫才,竟連琴學也如此精深。清楚本城結構秘道所在,顯見參與安陽防守軍機有你一份。論丹青琴曲都能稱得上乘,該說果然嗎……你若只是伏雲卿身邊一名小小奴婢,是他蹭蹋人才了。」 一切辯解都是多餘,她雙腿不聽使喚地就想後撤,卻讓桌子抵住,已無退路。 「你是他心腹親信?不,大齊男子從不托付重任給女人。或者,你是他愛妾?可也不曾聽說他有寵姬。那是他姊妹、王室中人?如此一來,你的高傲敢言都能說通了。你絕非出身低賤,否則早該玩掉小命。來吧,告訴朕這答案又有何妨?」 她意圖往身側躲去,卻讓他旋風箭步搶前,揪住她右手猛一翻轉,大掌偏偏緊扣她傷處,教她一時間疼得打顫,動彈不得。逃不走躲不開,悶聲咬牙一言不發。 「朕該說過,不准再違抗朕。朕曾下令,誰都不得接近此處。門口有守衛寸步不離,給你機會說說,你是如何避開其他人,找到路穿牆進來的?」 他從秘道現身,明明是跟蹤了她,還要囉嗦什麼!「王上心底清楚不是?」 「你不說,朕怎麼會清楚?要是怕被責罰,你不妨說是無意誤闖,朕……也能相信。不過,你得求朕饒你便是。朕的責罰或許就會輕些。」眼角眉梢猶帶戲謔。 他笑得溫和無害,手勁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他不過是想逼她親口認錯哀求他罷了。她揚起燦爛笑顏,眼底滿是譏諷。 「王上若要開罰,悉聽尊便。」 「當然要罰。門外那些不中用的士兵,把守不力,理當鞭笞兩百。」 「兩百?!」她不覺惱怒提醒他一句:「那些可是你的士兵!」 「無能之人,留他們何用?或是……你要為他們求情?他們可是你恨之入骨的東丘人呢。你不總是對本王不假辭色,恨極了東丘的一切嗎?」 「他們聽命行事,即使有罪過,也是下令的那個罪魁禍首該承擔一切!」縱然手疼得厲害,她依舊沒服輸低頭,嫣唇咬出細細血痕。 「看來朕在你心底應是罪大惡極了。」他笑得極冷,眸光轉瞬闇沉,隱隱透出嗜血陰狠。他鬆開捉握。「那麼,也不差這椿。一人兩百,一鞭不少——來人!」 「慢著!真兩百下會出人命的!」她阻止他朝外頭叫人。看著他高傲嚴厲的神情,她懊惱撇過頭。她討厭這樣,總是一再一再地任他予取予求,無法反抗。 「……我若求了,王上會答應?」聲音微顫,細若蚊蚋。 劍眉輕佻,他略略退讓。「你若肯開口,朕就允。」 「那便饒了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