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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岳靖 「別鬧了,湯爵。」舒大邁奪回冊子。「這是靈感存折,極隱私。」 「你寫了我『嫉妒』你!」湯捨強調,要不是擁著滿懷罌粟花,他鐵定揪起這個同行的病患服領子。 「大邁的傷可能要休養一些時候。」莫霏開口。像一個暗示。 「我可以讓他休養更久。」湯捨應道。 莫霏挑眉。「你真體貼。」她說:「這些花當作探病禮送給大邁,可以嗎?湯大師——」 「謝謝了,湯爵——」像是湯捨搶小冊子那樣,舒大邁雙臂一張,三秒內接收湯捨懷裡所有的花朵。 湯捨拔高嗓音。「我叫湯捨。」眼睛瞪著莫霏。「我叫湯捨。」重複一次,絕對針對她。他莫名在意漢堡男在場的此刻,她稱呼他湯大師。 「我知道你叫湯捨。」莫霏美眸瞇瞅,下巴微微抬高,右手捋捋頰畔髮絲。 海風吹襲,綁架浪濤的私語,配她這個表情很生動,宛如有一個計謀在腦中成形。湯捨恍地覺得她有幾分像那個賣罌粟花給他的女老闆,她們同樣是瓜子臉,但莫霏的五官更為美艷——與其說她們像,更正確,應該是她像那個女老闆賣給他的花。 危險的罌粟花! 湯捨一個衝動,把舒大邁攏抱的花劫回。這動作比搶冊子更大,更誇張,似要找架打,揮倒了舒大邁的一根枴杖。 舒大邁踉蹌出個傷患樣子,怕跌跤的反射舉動使他收緊手臂,花束花籃還讓他抱得牢緊,就盆栽回到湯捨手上。「湯爵,你這是幹什麼?」 「測試你的活力靈敏度。」湯捨回答得一派自然。「顯然,你腳受傷,手的反應也變笨拙了。」 「你要告他嗎?」莫霏撿起舒大邁的枴杖,美眸睞向湯捨。「欺負傷者是犯罪的行為——」 「你要告我嗎?」湯捨拿過枴杖,朝舒大邁推遞,再把取回的罌粟花盆栽塞給莫霏。「這些你拿回去種。你家有花園吧?沒有我去幫你設計一座——」 「我家有花園——」 「那很好,這花一定要種在你家的花園。」他語氣果斷,很強勢。「今天回家馬上種下!」手受傷也得種,種鮮種活種出滿園艷燦燦!認為他欺負傷者——欺負她,就去告,他不怕她告! 猶若在法庭遇上對手,莫霏眼神亮了亮,須臾,將盆栽退回。「你的露台花園青綠多於花紅,難道不想種一株罌粟嗎?」 湯捨冷眄著她和她手上的罌粟盆栽。「我沒那麼愛種花,我屋裡有一鋼琴玫瑰,你不是看見了嗎?」 「我來種。」舒大邁手一抬,抓住盆栽半邊。 「你最好有時間種。」湯捨不把盆栽交給舒大邁。「你以為藍絡的案子那麼好做?有一絲偏差閃失,他們會告死你。」不妥協的手勁,冷聲冷調命令:「放手——」 「我覺得你在恐嚇我。」舒大邁扯緊盆栽。「我很想告你,湯爵。」 「儘管去。」湯捨嗤哼。「你能修好窗——」 「關於這件事——」莫霏一出聲,兩個男人齊把視線朝向她。 「你手受傷,要種這盆花,讓我來幫你。」舒大邁對莫霏說著。 湯捨趁他分心,將盆栽整個拿過手。 「先別說種花的事。」莫霏看向湯捨。「關於窗牆,老師們的意思是由你來接手修繕。」 湯捨定住,像是沒聽清楚莫霏說什麼。 「讓湯爵來接,是正確的,他不會有犯沖的問題。」舒大邁發表看法。 湯捨一明二白,單手扯起舒大邁胸前衣料,吼道:「我就跟你犯衝!我為什麼又得幫你擦屁股!」 「你說這話,我感覺很不好,我還沒傷到要人幫忙擦屁股的程度,何況下身沖洗烘乾功能齊全,用不著擦——」 「你何不乾脆去死!」湯捨也不管他受傷,重重推他一下才鬆手。 舒大邁倒退了三步,枴杖往後撐抵,穩住身形,他攏好掉了一些花辦和裝飾的花束花籃,說:「終有一日,你也會需要我幫你——」 「世界末日也不可能。」湯捨沒讓舒大邁把話說完,無情地轉頭離開。 「湯大師——」莫霏在他背後叫喚著。「湯大師——-」 湯捨頭也不回。他非常,非常,非常厭惡被叫湯大師! 「湯捨,湯捨——」 但,就算女人改變對他的稱呼,他一樣不回頭。他的女友出車禍受傷破相,他有什麼好回頭。 「湯捨,你別走——」 莫霏越叫,湯捨越是走快。他要回去守在受傷的女友身邊,可當她跑來,追擋在前,他卻是說:「我要回去種這朵罌粟花,你讓開。」 莫霏吃了風似地輕咳。「抱歉,可以請你等一下嗎?」說起話來,氣息未恢復平順。 湯捨皺攏眉頭。「一刻也不能等,我要回去種花。」他盯著她,都已受傷綁吊懸帶三角巾,還穿著高跟鞋跑得喘吁吁,她真不怕摔斷另一隻手! 「好。」緩口氣,莫霏讓開身,調勻呼吸,徐慢地說:「等你種妥,我們再談。」目光從他抱在胸懷的盆栽移回他臉上。 湯捨拉下臉來。「我不會接那傢伙擺爛的工作。」 「等你種好這盆好再說。」莫霏重申,右手朝他的罌粟花盆栽摸覆著,像她今早在他的花園摸他的兔子那樣。 湯捨視線與她交對。依稀,他成兔子歸,她摸著的,是他的胸腹,而不是他胸腹前的盆栽。 一股暖熱騰湧,湯捨已感到懷裡開了花,開滿了女性嫵媚艷情的罌粟花。莫非,是蘋果花嶼空氣裡迷藥成分所致之幻覺,他難以控制唇舌,低沉嗄啞的嗓音自喉嚨滑出—— 「我要回去種下她。」 莫霏頷首,紅唇像花辦揚綻一樣彎起。「相信我,她可以使你的花園增添從未有過的綺麗風情。」 綺麗風情,是嗎? 湯捨很想乾脆地對莫霏說她就是她自己口中的綺麗風情,他眼前的一朵罌粟花。 看著玄關黑鋼琴音箱上的玫瑰花,湯捨進家門,隨手把罌粟盆栽和玫瑰擺在一起。走離兩步,踅回,雙眼定望兩種不一樣的花。 玫瑰有千朵,壯麗絢爛,浩大之美,卻顯得像陪襯,彷彿他剛擺上去罌粟花才是主體,是花中的王。 湯捨覺得這盆栽擺在音箱上不妥,他拿下它,但他確實沒那麼愛種花,遑論種出滿園花團錦簇,綺麗風情。他喜歡可以打坐翻滾,躺成大字的綠草地,真有興致要賞花,他到帕帕維爾湖畔,那兒什麼奇花都有,他正是在那兒的罌粟花叢撿到歸的。 思考了幾番,湯捨又把盆栽擺回去,擺在千朵玫瑰中央,看它被嬌艷玫瑰掩了形,掩了色,掩得蔫蔫無生氣。 「抱歉了,莫霏——」長指離開罌粟花盆栽,湯捨踢掉沾塵的室內鞋,赤腳往裡間走。 他沒打算將盆栽移植到露台花園,只是不願讓那個腳纏石膏的舒大邁將它得到手。他得忘掉一路縈繞腦袋的綺麗風情,就讓它在千朵玫瑰中被埋葬吧,雖然有點可憐...... 湯捨再瞅一眼音箱上的風景,玫瑰長莖牢牢密密箍圍罌粟盆栽。他感到這是令人安心的畫面,Hallelujah迴盪著。 他出門前沒關掉音響,老男人唱一整天,他的罪惡都被淨化了。 這天,這個休假天,他去過祈禱醫院,如去教堂,他不關音響——- 哈雷路亞,哈雷路亞,他打電話到花店訂一千朵玫瑰花,他能忘掉綺麗風情。 睡了一個夢無痕的覺,湯捨睜眼,腦袋空空,電話鈴響充塞他耳朵,間或「哈雷路亞,哈雷路亞」,他雙眸發直,宛若上了天堂。 第一百響後,電訊系統跳入自動接聽,接自隱嵌床頭的小機關現聲—— 「還沒醒?」是藍卓特。「莫霏那邊,去看一下,我放她幾天養傷假,記得負起你該負的責——」 「我繳清診療費,昨晚請人找了居家照護到她家。」湯捨望著挑高的床架。 「我女友也受傷,我關心別人比關心她多......」 通話系統一串嘟嘟嘟。藍卓特說完該說的就斷訊,沒聽湯捨半字夢裡話。然後,系統恢復待機,靜寂無聲。 「我做的還不夠嗎?卓特舅舅——」湯捨猶自喃喃低語。「要不要我乾脆娶她,以身相許,以性贖罪——這帝王床是我揀海邊的漂流木,搭蘋果花嶼大主贈與的桃花心木建造,是拉姆三世的春床,摩登伽的淫床,要不要讓她躺上來試試..... 她的手受傷恐怕沒法自己來,我倒是知道怎樣讓她上天堂——」 「你滿嘴淫穢言詞,早餐還吃不吃?」床幔被扯開,像是有人來抓奸。 湯捨徹底驚醒,坐起身,瞪著站在床尾的藍獲。 「你怎麼進來的?」他下床,急找睡袍。他習慣裸睡,卻不習慣這種被抓奸似的感覺。 「我前天等不到你的簽名,昨天聯絡不到你人,今天只好親自上門。」藍獲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