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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余宛宛 喜鵲分不清他這話是真是假,只覺得他眼眸黑幽幽地盯著人,盯得她呼吸都困難了起來,害她只好低頭看向他方才受傷之處。 「你完全都不會痛嗎?」她問。 「會痛,但可以忍。」 「怎麼砍你,你都不會受傷嗎?」她又好奇了。 「一刀、兩刀不過是內臟受到重擊罷了。但我畢竟還是血肉之軀,若真把我剁碎成肉醬,我也沒能力復原。」他說。 「不要說那麼可怕的事。」喜鵲連打了幾個冷顫,心疼地搖頭,突然發現他唇邊溢出一道鮮血,她立刻舉起袖子替他擦拭,急得眼眶泛紅了。「不是不會受傷?怎麼就流血了呢?怎麼辦?」 「我不流點血,剛才那兩個傢伙不是白砍了嗎?」 「看不出你這麼好心喔。」喜鵲擔心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不住地用小手撫著他的胸口。 獨孤蘭君沒推開她的手,開始慢慢習慣她在他身上引出的暖意,感覺臟腑的疼也慢慢地平復了下來。 他定定望著她神情,半晌之後才開口說道:「可以了,我死不了的。」 「我知道你很難死。」她雖然覺得這樣的他很慘,忍不住用同情的目光看向他,卻還是拍拍他手臂,擠出她突然間想到的話。「不過,活著總還是比較好吧。」 「有時,活著比死還痛苦。」他說。 「你你……你可別做傻事啊。」她抓著他的衣領,小臉緊張地湊到他面前。 「我不會自殺的,我見過太多自殺的靈體,不停地在死後世界裡反覆地做著自殺的行為。」他拍拍她的頭,等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舉動後,手腕一揚便推開了她。 「那個那個……這種月黑風高的晚上,不好談這些吧。」她驀打了個哆嗉,自顧自地走回他身側,拉住他的衣袖。「還有,你別瞎說什麼生不如死,你還要回去巫咸國見你爹娘呢。」 「也許最希望我死的人是我爹。」 「胡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喜鵲瞪他,啪地打了他的手臂一下。 獨孤蘭君瞪著她,喜鵲這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麼事,她連忙裝出無事人模樣,把手背到身後,嘿嘿傻笑兩聲。 「那個……咱們明天就要爬巫山了。你不是說巫山山勢不高,但是山徑崎嶇,一定得趁白天行走嗎?現在快天亮了,你體內那個『他』應該也不會再出來了,不如咱們先小睡一會兒吧。我想那兩個強盜應該也嚇到不敢再來了,如果他們再來,你那時睡著了,正好讓『他』去嚇走他們……唉呀,在哪裡打地鋪好?我記得有些樹會有樹洞的……」喜鵲一溜煙地跑開,嘴裡的話沫子沒幹過。 獨孤蘭君看著她陀螺似在附近團團轉著,腦中想的卻是她剛才說的話。 她認為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可他爹正是讓他如今身不由己,讓巫咸國如今陷入血色陰霾的罪魁禍首啊。 「師父,這邊有個好大好大的樹洞啊。」喜鵲大聲叫道。 「誰是你師父?」他緩緩瞥她一眼。 「這樣叫比較順口嘛。也許你哪天心血來潮了,會願意收我為徒,教我一、兩招跟妖魔無關,又能練成金剛不壞之身的招數啊。你不也教過我趕屍嗎?早就是我師父了。」她朝他吐吐舌頭,心裡其實在偷笑。 獨孤蘭君方纔的聲音雖然清冷依舊,但她知道他真正發怒時,雙眼會像寒冬大雪一樣冷得讓人直打哆嗦。這樣應該是表示他願意當她師父了吧。 喜鵲拉開斗篷鋪在樹洞的地上,先讓了個位子給他。 待他躺下之後,她胡亂翻了兩下身,心裡原本還記掛著今晚看到的一切,可她一旦閉上眼睛,通常就擋不住睡意太久。 獨孤蘭君支肘托腮,長髮披散在肩後,像尊側臥的玉製雕像,就著極淡的月色看著躺在身邊的她,在心裡默想著她接下來會有的舉動—— 先是閉上雙眼,然後雙唇微張,接著就會發出微弱的呼吸聲,很快地沉入睡夢之間。 「呼……」喜鵲沒注意到他的視線,已經滿足地沉入睡夢之間了。 獨孤蘭君覺得待在這種心事都寫在臉上的傢伙身邊,什麼也不用提防的感覺其實——還不差。 只是近墨者黑,那他會不會變得跟她一樣笨?獨孤蘭君皺了下眉,發現自己果真被她影響了。否則怎麼會想起這種問題? 他勾起唇,笑了。 「嗯。」睡覺時總不安分的喜鵲,轉了個身,直接滾進他的懷裡。 獨孤蘭君早就習慣她的這類動作了,這小丫頭雖被他驚嚇過幾次,卻始終沒真的怕他。 這幾夜露宿於荒郊野外時,她睡著睡著總要滾到他身側,而他在推過她幾次之後,便由著她放肆了。 她躺在身邊也好,至少在他因為夜有惡夢而痛苦抽搐時,可以有人能夠驚醒他。 獨孤蘭君感覺著她的體溫透過胸前衣裳滲了進來,溫水一般地灌進他的心窩。他感覺眼皮緩緩地合了,緊繃的肩膀漸漸地鬆懈而下,也隨即緩緩地沉入睡夢之間…… 第4章(1) 這是哪裡? 喜鵲搖搖晃晃地走在一大片木板之上,感覺空氣裡帶著一種黏窒的械味以及一股又臭又濁的難聞汗味,讓她直覺地搗住鼻子,想找地方躲藏。 喜鵲抬頭往遠方望去,看到一大片的水。 天啊!怎麼有這麼一大片一望無際的水,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大海? 她興奮地左右張望了一番之後,發現自己如今在一艘大船上!船耶,她從沒搭過船!喜鵲衝到船邊,看著海浪嘩嘩地一波波打上船身。 「殺了他!殺了他!」 一陣喧騰叫聲讓喜鵲驚跳起身,倏回頭一看—— 嚇! 她看見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獨孤蘭君正和一名大漢對峙著,大漢的身形足足有他的兩倍大。兩人腳上都拖著沉重的鐵鏈,手裡各拿著一把匕首。 大漢仗著身形的優勢,一拳揮向獨孤蘭君,將他擊倒在地。 「住手!」喜鵲衝向他們,整個人卻被一股莫名力量反彈了回來。 她發現自己與他們之間隔著一層透明的牆,讓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大漢舉起匕首往獨孤蘭君身上刺去。 「不!」喜鵲大叫一聲,眼淚頓時奪眶而出。 大漢的匕首捅向獨孤蘭君的腹部。 獨孤蘭君悶哼一聲,臉上卻沒露出任何痛色。 大漢一愣,獨孤蘭君手裡的匕首已經在瞬間刺向大漢的胸口,力道之大就連手掌都一併捅入大漢的胸膛。 大漢瞪大眼,連呼痛叫聲都沒有,就倒了下去。 「要一刀剌向我的胸口,左右橫切割碎我的心臟,我才會死。」喜鵲聽見獨孤蘭君對大漢低語道。 喜鵲看著獨孤蘭君那張曾經讓她無比害怕的骨頭臉龐,淚水再也沒法子止住。獨孤蘭君不怕死,他是真的想死! 大漢嚥下最後一口氣,仍然死不瞑目地圓睜著眼瞪向天際。 「來人!把他卸了給大家加菜!」 喜鵲倒抽一口氣,轉頭看向說話的男人—— 男人有一張瘦削的馬臉,身穿黑色官服,手拿長鞭,露出黃板牙笑說道:「哪艘船上有法子讓你們吃新鮮的肉,只有咱海牢有這種待遇啊!哈哈哈!」 原來海牢吃人肉的傳聞,都是真的。 喜鵲抱住雙臂,忍住一個冷顫,眼睜睜地看到有人拿了一把大刀,扯去大漢的衣服』剁豬肉一樣地將人肢解,然後再將屍塊直接拋到囚犯面前。 餓了幾天的囚犯,顧不得生肉是人還是動物,抓了就往嘴裡撕裂,滿手滿嘴的血濘…… 喜鵲撝住嘴,以免自己吐出來,她連忙轉頭看向獨孤蘭君—— 他坐在一隅,雙眼空洞地看著那名被割得只剩下骨架的大漢。他眼裡的絕望及漠然,讓她心痛得不自覺地揪住胸前衣襟。 「明天誰跟他打?」馬臉官員指著獨孤蘭君問道。 囚犯們沒人敢出聲。 「你們這些孬種,竟然沒人能打得過這個骨頭一捏就碎的傢伙?好吧,本官爺這就助你們一臂之力。」馬臉官員朝左右使了眼色,讓人把獨孤蘭君壓在地上。 黑衣官員命令灰衣囚犯舉起一根比手臂還粗兩倍的木棍,狠狠打向獨孤蘭君的右腿。 啪——卡—— 骨頭斷裂的聲音讓喜鵲大叫出聲。 「不!」喜鵲彈坐起身,嚇出了一背的冷汗。 她看向獨孤蘭君,一抹灰魂正猙獰地攀在他的肩胛骨之間。 她這一叫,獨孤蘭君驀地睜開眼,那抹灰魂也在瞬間消失。 「你的腳!你的腳!」她眼淚不停地流著,顫抖的手撫向他的右腿,不住地追問道:「還痛嗎?還痛嗎?」 獨孤蘭君扣住她的手腕,黑黝晶陣定定地看著她。 「你進了我的夢。」他瞇著眼說道。 「對。」她的眼淚還在流,手卻掙脫了他的掌握,不停地撫摸著他的腿,非得到一個答案不可。「疼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