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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余宛宛    


  「那些東西……你知道的……就是你說的另一個『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跟著你?」喜鵲決定整個晚上都要不停地說著話。

  「他們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我七歲。」他說。

  「胡扯,怎麼可能。」喜鵲心情變好了一點,原來他還會開玩笑,不算太拒人於千里之外嘛。

  「為什麼不可能?」獨孤蘭君緩下腳步,居高臨下地睨著滿臉傻樣的她。

  「七歲的孩子還是個娃兒,能幹麼?」她自認說得很有道理地用力點頭。「誰告訴你我是尋常孩子?」他問。

  「反正,不管你有多不尋常,七歲就是七歲!就像梅公子交代我要跟著你照顧你,我就會跟著守著不放一樣的道理。」她雙手叉腰,感覺這樣說起話來比較有氣勢。

  「滿口的梅公子,你以為自己是她的誰?」他瞄一眼她一臉激昂,繼續往前走。

  「梅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梅公子的話,我早被怪老頭買去,全身的血都被喝光了。」喜鵲朗聲說著,說到自己精氣神都旺盛了起來。

  獨孤蘭君薄唇一抿,雪色面容仰向月色,沒有一點同情神色,更無分毫想追問

  誰沒有痛苦往事,她的不會比他多。

  「你餓了嗎?郭大娘給了我兩顆饅頭,你也吃一顆,養胖一點,免得又有人把我當成趕屍的。我們邊走邊聊啊!」喜鵲覺得此時月色好、夜風正舒爽,正適合吃東西聊天,不由分說地便往他手裡塞了顆饅頭。

  誰要跟她邊走邊聊?當他是茶館裡說書的人不成嗎?獨孤蘭君把饅頭塞回她手裡,加快腳步往前走。

  「我問你喔,你體內那個『他』只會在晚上,你睡著之後跑出來嗎?所以,你晚上才不睡覺嗎?」

  「你之前不是待在『海牢』,那裡白天能讓你睡覺嗎?」

  「你真的不吃饅頭嗎?」

  喜鵲小鳥-般地繞著他打轉,嘴裡不住地嘀嘀咕咕。

  獨孤蘭君驀地打停腳步,瞪著她紅潤的嘴。

  喜鵲大喜,以為他終於要大開金口,急忙又補問了一題。「巫咸國是什麼樣的地方?」

  「閉嘴。」他薄唇迸出兩個字來。

  「可是一閉嘴就覺得走路很累,就會覺得害怕、覺得一個人很可憐,就會想念梅公子和東方姊姊……」她說著說著,淚水便在眼眶裡打轉。

  「那你就滾回去找她們。」

  一隻小手在他說話的同時,不由分說地扯住了他的衣袖。

  「不行,我要照顧你。」她抽抽噎噎地跟在他身邊,卻是眼神堅定地看著他。他低頭望了一眼她那只將他衣袖絞得死緊的小手,冷冷地說:「那就給我閉嘴。」

  「你至少回答我一個問題。這一題你如果不回答,我晚上會睡不著,我晚上一睡不著,萬一不小心又遇到另一個『你』……」她說。

  「說重點!你的問題是什麼?」他冷瞥她一眼。

  「那個——」她嚥了口口水,突然又挨近他,低聲地問:「梅公子是羅盈嗎?」

  獨孤蘭君看著她,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發此言。

  難道梅非凡說過什麼,讓她作出了如此聯想?還是他「巫冷」的身份,讓她聯想到了「梅非凡」的鳳女身份。但——這丫頭看起來不像如此靈光之人。

  「梅非凡就是羅盈。」他說。

  「那她怎麼會流落到民間?」喜鵲脫口又問道。民間對於「鳳女」羅盈有著許多傳言,她真的好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她是被我連累的。」他冷冷地說道。

  「你做了什麼?」

  「十二年前,我為了不讓梅非凡——也就是羅盈——與北荻國一一王爺的兩個兒子其中之一成親,編派謊言說二王爺之子將會禍國殃民,間接導致二王爺一家被滅門。我是殺人兇手。」他絕美的臉孔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喜鵲倒抽一口氣,眼睛頓時睜得奇大無比。

  「兩年前,如今的『鳳皇』羅艷叛亂之前,曾找我一同謀反,我在她腦中看到一個名叫『夏侯昌』男人身影,我知道那是支持她反叛的背後力量。還來不及防備,羅艷便已出手弒君,我只來得及把梅非凡送出宮。」

  他在她的倒抽氣中,繼續說出他以靈力占卜預知的事實。

  「之後,我算出那個『夏侯昌』正是北荻二王爺之子。也就是說,北荻二王爺的孩子逃過了滅門,正在想盡方法報復。這就是如今北荻國和東羅羅國戰爭、死人無數的原因。一切都是因為我的一念之差。」

  言畢,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你看得到我們腦中在想什麼喔?」喜鵲用力抱著頭,很怕他發現她腦中那些腹誹他的念頭。

  「我不用看你的腦,也知道你在想什麼。」他瞥她一眼,嘴角不屑地一抿。「喔。」喜鵲傻傻地點頭,繼續問道:「那你呢?你後來到哪裡了?」

  她沒忘記初識他時,他在奴隸拍賣市場上不似人形的模樣。

  獨孤蘭君一愣,完全沒想到她竟又問回他的身上。

  「我進了海牢。」因為那裡最苦,該死的人最多,也最適合折磨他。

  「海牢裡頭真的人吃人嗎?」她害怕地問道。

  「你真的想聽嗎?」

  「不用了,謝謝。」喜鵲很快地看了他一眼後,小聲地說:「不過,你如果願意改成白天說的話,那時我就不介意聽。」

  「你要對我說的話就只有這些?」他瞪著她,想逼她表現出對於他害死無數人命的厭惡之情。

  喜鵲看著他,回想著她剛才聽到的一切。

  那些國仇家恨弄得她皺眉搔腮,小臉皺得像一顆包子似的。他神色如此寒峻地瞪著她,應該是很希望她對此事有所回應吧。

  「那個……你不是不喜歡說話嗎?剛才幹麼一下子說那麼多話,我現在腦子快爆炸了。」喜鵲哀怨地瞪他一眼,還揉了兩下額頭。「不說了啊。」

  獨孤蘭君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卻仍然沒從她臉上發現他原本以為會有的恐懼或厭惡神色後,他別開眼,冷冷地說道:「你現在知道我身上背負了多少條人命吧。最好是現在就離開,免得這些冤魂來找我這罪人索命時,牽連到你。」

  「你既自稱罪人,代表你已知錯了。」她伸手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獨孤蘭君感到有股暖意隨之竄入他的皮膚底下,讓他身子又是一陣微熱。他飯了下眉,快手揮開了她,低吼出聲道:「所以,我既已知錯,那些人就活該白死?我就可以逍遙過日子?」

  喜鵲啞口無言,只氣自己書讀得不多,說不出話來開導他。可她知道他心裡其實是內疚的,否則不會對著她說出這麼一篇長長的話啊。

  她嚴肅地看著他,絞盡腦汁之後冒出了一句:「那個……你說了那麼多話,要不要喝點水?」

  獨孤蘭君看著她一臉討好的笑容,突然間什麼氣也沒了。

  罷了,她一個傻丫頭能懂得什麼?他不過是白費唇舌罷了。

  他驀地轉身往前走,渾然不覺自己放慢了步伐,直到某人小跑步跟上他身邊,一隻小手默默地抓上他的衣服為止。

  兩人離開郭家村之後,依舊是維持著白天睡覺、夜裡朝著巫山前進的方式。此時,前往巫山的道路兩旁,佈滿了濃蔭參天的大樹,月影朦朦時,看來便是鬼影幢幢。膽子原就小的喜鵲,於是更加寸步不離獨孤蘭君身邊。

  有時,樹林裡除了他們走動的腳步聲之外-安靜得連一絲風吹草動的聲音都沒有,這時的喜鵲就會頭皮發麻,卯起來跟獨孤蘭君說話。

  「什麼!你在三歲時就能看見神鬼,所以才被列為神官人選?」她一臉崇拜地看著他。

  「這是與生俱來的能力,有何厲害。」他說。

  這幾日獨孤蘭君因為不堪她一路叨念,最後只得同意每日回答她一些疑問。

  「但你昨天說過派遣到各國的神官需要通過十種試煉,才能合格。你說你每日練功時間是別人兩倍,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神官啊。所以,你還是很厲害啊。」

  「努力就能做到的事,算什麼厲害。」他瞄她一眼,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道。喜鵲眨著眼,頓時有種被人瞧扁的感覺。他是在諷刺她學趕屍招式時,三番兩次手腳打結的笨拙嗎?但她後來還是學會了啊,而且「定屍」那招還學得特別好!

  「我還是覺得很厲害,因為我不管再努力,還是會出狀況啊。」她一聳肩,無所謂地傻笑地說道。

  「我指的是一般人。」

  什麼意思?喜鵲皺眉默默地跟在他身後半晌之後,才有點意會過來——他的意思是她不是一般笨嗎?

  「啊,我本來就挺笨的。」喜鵲自言自語地說道。

  獨孤蘭君挑了下眉,還沒來得及對她的宣言做出任何反應,就聽見她又開口問道:「你才十二歲就被送到東羅羅國當神官,家人不會捨不得嗎?」

  「我爹缺銀兩,東羅羅送上的銀兩讓他沒法子拒絕。就算我那時只有十歲,他一樣會送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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