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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沈韋 寢房內的公子碧胸臆燃燒熊熊怒焰,他跳下床撿起地上的竹簡,用力朝牆上扔去,竹簡遭受撞擊,碎裂,一如他的心,這十年來,始終因晨露的死,仍持續傷痛。 他粗喘著氣,雙眼怒瞠,轉身到紅珊瑚屏風後,將案上堆疊的竹簡掃落,尋到被他珍藏多年,夾在竹簡中的榆葉,他顫抖著手,小心翼翼拿起脆弱的葉子,眸底儘是痛苦。 他不敢太用力,怕會碎裂,萬般珍惜的將榆葉放在心口,唇腔滿是苦澀心酸。 他想念她開朗無憂的笑容;想念她趴在草地上,聽他唸書;更想念她開心的朝他揮手,喚他一聲碧。除了她以外,再也沒有人如此喚他。 除了她以外,再也沒有人如此撼動他。除了她……他的心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 明明她該是他的,父王卻狠心要了她的命,她何其無辜,當大批直接聽令於父王的紅衫衛兵闖進她家時,她是否埋怨他?是否曾害怕的拚命呼喚,希望他能出現? 偏偏他困在宮中,只能發出椎心刺骨的怒吼,什麼事都不能為她做。他恨他自己,日復一日的恨著。 他行屍走肉,他魂不附體,他總想著若能尋得她的屍骨,好生安葬,便此生足願矣。但他找不到,翻遍群屍,尋到的都是腐爛的屍首,沒有一具屬於他那愛笑的姑娘。 她消失了,悄然無聲的自他生命中消失,他再也尋不到她,再也聽不到她嬌嗔喚他。思念猶如潮水,來得又急又切,於他的心窩用力刨挖,教他痛徹心扉。 他咬緊牙根,苦嘗無處訴相思的淒涼。 夜更深,身心俱疲的晨露刻意避開公子碧,轉進花廳趴在桌案打盹,她睡得雖淺,但一個又一個夢接連而 來,她一下回到快樂愜意的童年,一下跳到家變那一夜,她換上僕傭的衣裳,在奶娘牽引下,心驚膽顫的逃出滿是尖叫與殺戮聲的白府。 她穿過迴廊,驚見爺爺在她面前遭人一刀砍斷脖子,爺爺的頭顱重重落在地面,鮮血四濺,她放聲淒厲尖叫。 淚珠猛地蹦出,她淚流滿面彈跳坐起,一顆心因恐懼躍至喉頭,耳畔聽見爹爹慷慨激昂痛陳白府上下絕無反叛之心。 她淚眼迷濛,無助的在黑暗中轉來轉去,「爹……爹,不要,快逃,咱們一起逃……」 她好冷,雙手環抱身體,不住摩擦雙臂,深怕引起紅衫衛兵注意,小聲低喚:「小陽,你在哪?快來姊姊這裡,小陽……」 找不到,她怎麼到處都找不到爹和弟弟,他們在哪? 「姨娘,姨娘……」姨娘也不見了,是帶弟弟躲起來了?抑或都被抓了? 她頭好暈,整個人不停的轉來轉去,這裡好黑又好冷,她什麼都看不見,大王親派的衛兵會不會突然跳出來抓她? 「奶娘?你在哪?我們回去找爹、姨娘和弟弟好不好?」為何奶娘也不見了?為何只剩下她一個?她好怕。碧呢?他會不會收到消息趕過來?他能不能幫她告訴大王,白府上下忠心耿耿,絕無反叛之心…… 慌亂無助的她撞到桌子,擺放在上頭已熄滅的燭台落地,發出鏗鏘聲響,嚇得她瑟縮著肩。她不能出聲,連呼吸都不能太大聲,一旦被官兵發現,他們會當場要了她的小命。 淒厲的尖叫聲,驚動隔壁寢房的人,置身黑暗中的公子碧怔了下,將擱在心口的榆葉小心收妥,這才到花廳一探究竟。 他推開緊掩的門扉,月光拉長他的身影,未束起的長髮被風吹揚,他看見晨露雙眸毫無焦距的在花廳轉來轉去,嘴巴唸唸有詞。 「爹……姨娘……你們在哪?」她小聲低喚,跌跌撞撞,焦急尋找,卻是遍尋不著。 當緊閉的門扉被推開的那一剎那,她嚇得一顆心提到喉頭,就著月光,看清來人的模樣時,她立即衝上前,抓住他的手,欣喜求助,「碧,我就知道你會趕過來,我弟弟不見了,你幫我找找,快!」 公子碧蹙眉甩開她的手,冷腔冷調,「你哪來的弟弟?」 她一怔,用力眨去眼底的淚珠,呆呆看著長大成人的公子碧,亂烘烘的腦袋試著將錯置的時光重新歸位。 「誰允許你直呼本公子的名諱?」他厭惡瞪著哭得淚眼婆娑的女人,這女人在玩什麼花招? 他的惡聲惡氣,總算使晨露回過神來,「夫君說得是,我……我……」她顫抖著手,撥開垂落的髮絲,緩緩吐出一口氣,疲累道:「是我睡糊塗了。」 望著她落寞的臉龐,這一瞬間,公子碧竟莫名感到不捨,尤其是她的雙眼,以前他不曾留意,才會沒發現有些神似晨露,但他不喜歡俞思凡像晨露,即使只有一丁點,都讓他不開心,眉心蹙得更緊,怒斥,「沒規 矩。」 「是,我錯了。」她低垂螓首,瞪著足尖,她好累,好累,渴望得到他溫暖的擁抱,偏偏她不能。她失落,她挫敗,她,好想在他懷裡嚎啕大哭。 聞聲而來的大洋及護衛們手執兵器自四面八方趕到,將主子團團圍住,確保安全。 「公子爺,您沒事吧?」大洋目光如炬,四下搜尋可能暗藏的危險。公子碧擺擺手,「沒事,夫人做了個惡夢,你們退下吧。」 「是,公子爺。」大洋與護衛們向主子行禮後,迅速且安靜的退下。 公子碧沒好氣的看著她,冷硬著聲道:「讓本公子跟你把話說清楚。」疲憊的她緩緩抬頭,望著火冒三丈的男人。 「別妄想耍手段引起本公子注意,我向來只對死人有興趣,你若想死,儘管說,本公子會善心大發成全你。」他的唇吐出殘忍的話,警告她別癡心妄想。 她最不願的就是引起他的注意,晨露忍住滿腔想對他說的話,輕聲道:「是,夫君。」 他瞪著她低垂的頭頂,不論他怎麼看,就覺得不順眼,他有股莫名的衝動,想要……將她擁進懷裡?不!他推開她都來不及了,怎會因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便心生憐惜。 他討厭她,因為她強佔了不屬於她的位置,該死!他重重哼了聲,突地,一陣細微的破風聲傳來。 晨露警覺危險來襲,她本能的擋在公子碧身前,藏在袖裡的匕首不假思索凌厲射出。公子碧沒想到她會護他,更沒想到她竟在袖子裡藏了武器,她究竟是怎麼回事? 藏身樹上的蒙面刺客見匕首射來,下腰閃避。 自暗處射來的暗器朝她襲至,公子碧伸臂將她拉進懷裡,順手拔下她的髮簪,聽聲辨位朝刺客射出。 蒙面刺客避開匕首,卻沒避開髮簪,髮簪尖端刺中刺客右臂,他悶哼一聲,又朝兩人射出更多暗器,意圖取兩人性命。 公子碧單臂摟著她的腰,在花廳內迅速挪動腳步,閃避攻擊。 這夜襲突如其來,教晨露始料未及,她在公子碧帶領下閃至牆邊,透過幽淡的月,她仰望他的臉,於緊張之中,竟不由看得目眩神馳。 帶著銀光的暗器打碎花瓶,插進多寶格與樑柱,紛紛落落接連打在門框上。 她雙手貼伏在他的胸膛,感受他平靜的心跳,他似乎一點也不為遭遇襲擊而緊張,她咬唇,側耳傾聽暗器聲響。 公子碧眉眼低斂望著懷裡的女人,她像個疙瘩一直卡在他心上,說不出的怪異中,又帶著親密的熟悉,莫非不論喜不喜愛,只要是圓了房的男女,都會讓對方在心上落個位置? 湛藍的眼,緊盯著她緊咬下唇的貝齒,異樣感再次自心底竄出,他死命緊盯,低啞著聲問:「你很緊張?」 「當然,難道你不緊張?」只要稍有差池,他們兩個都會性命不保,她是早該死去的人,她無所謂,可他並不是,他應當好好活著。 有個姑娘緊張時也會如她一般緊咬下唇,不知為何,他竟又將她的身影與晨露重疊,他究竟是怎麼了?難道是因為娶了別的女人,心下愧疚,以至於一再想起晨露? 「本公子成親了。」他突兀道。 晨露愣了下,不懂他為何突然蹦出這一句,「我記得很清楚,夫君確實在昨日與我成親了。」 「不是與你。」 「什麼?」莫非他已發現她不是真正的俞思凡?!「本公子已經娶了別的姑娘。」 「別的姑娘?」她一陣呆滯,他究竟在說什麼,為何她會聽不懂? 「她死了。」 她一怔,沒料會是這答案,死了的姑娘……她的心開始激顫。 「你也認識她。」 縱然已猜測到可能的答案,但她期待聽他親口說,她乾澀著聲,微顫問:「她是誰?」 「白晨露。」他幽幽低喚那盤據在他心頭多年的名字,那未留隻字片語便遠離他,他無論如何都捕捉不到的一縷芳魂。 「不可能……我不記得……」當年她不過十二歲,豈有可能與他拜堂成親?後來她就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