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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凌淑芬 阿比塞爾、阿比塞爾……她癱在地上將自己緊緊地蜷成一團,用力地哭泣。 好想念他……怎麼會這麼樣的想念他?想到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纏住了,再也不能呼吸……阿比塞爾,你在哪裡?你還好嗎?我好想念你!好想你就在我的身邊! 「菲雨!」自己開門進來的姊姊看到她,嚇了一大跳,急急衝過來抱著她。「菲雨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菲雨哭得聲嘶力竭,只能埋在姊姊懷裡無法說話。 CNN的報導已經跳到其它新聞去了,姊姊看了看電視,再看看四周,怎麼也找不出是什麼事讓自己的妹妹這樣心碎。 「唉,沒事了沒事了,別哭了……」姊姊低聲拍撫著她,「你已經回家了,沒事了……」菲雨在國外失蹤的那一年發生了什麼事,家裡都不曉得,問她,她也不說。在那種戰亂的地方失蹤,恐怕是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了。家人這樣一想,就不敢太逼問,怕又勾起她不堪的回憶。 他們哪裡知道,所有發生在她身上的事都太過美好,美好到她捨不得和任何人分享。她只想一個人在夜深人靜時,裹在被窩裡細細品嚐當時的每一分每一秒…… 「哇——哇!」另一串哭鬧趕在這時候湊熱鬧。 姊姊無可奈何地推推她。 「好了,你哭,你兒子也哭,我一個人有幾雙手可以抱這個又抱那個?」菲雨接過兒子,淚汪汪地拍他一記屁股。 「嗚,都是你這個小壞蛋!」就是他啦!害她不得不離開阿比塞爾! 半歲大的小男人很不爽,「哇——」地一聲哭得更宏亮。 「奇怪了,你自己心情不好,幹嘛拿兒子出氣?」姊姊怒道,一把抱過心愛的小外甥去廚房泡牛奶。 一年前,菲雨畢業回到台灣,劈頭就是一句——「我回來了。我懷孕了。」整個朱家被震得七葷八素! 好不容易她失蹤了一年突然出現,叫她快回家讓大家安心,她不肯。好不容易拿到碩士文憑,叫她繼續留在美國念博士,她也不肯,然後回來肚子裡就揣了顆球是什麼意思? 朱爸爸差點腦溢血,朱媽媽當場昏倒,朱大哥、朱二哥滿臉漲紅,有一堆問題想問,一想到妹妹可能的「悲慘遭遇」,又不敢亂問。 還是朱三姊女人家細心。她發現妹妹的眼神極為平靜,看不出興奮,卻也說不上悲傷。 「孩子的爸爸還好吧?」她只問了一句話。 「孩子的爸爸很好。」菲雨也只答了一句。 然後姊妹倆就有了默契。 小孩子一生出來,朱爸爸又差點腦溢血,朱媽媽又當場昏倒,朱大哥、朱二哥又滿臉漲紅,有一堆問題想問卻又不敢問——那個小傢伙一看就是外國人嘛! 粗粗的眉毛,深深的眼窩,濃密的松發,淡褐色的皮膚,雖然五官立體透亮,一出生就會笑,長得實在很可愛,可是……可是……將來菲雨要嫁,也很難騙人家說那是台灣人的種啊! 幾個大人完全不曉得該拿這個小小外國人怎麼辦才好,只有菲雨從頭到尾老神在在。 朱三姊自己的小孩子都大了,這愛笑愛哭、漂亮得不得了的小傢伙簡直是她的寶。她一見到小外甥立刻占為已有,直言妹妹敢丟給別人帶試試看。 於是菲雨乾脆把房子租在姊姊家附近,平時上班時,身為家庭主婦的朱三姊就幫忙帶小孩。 「我來餵他。」菲雨跟過來接過奶瓶。 「你手要捧他的頭,手臂撐著他的脖子,那個奶瓶……哎呀你!手勢不對,去去去!我來就好。」親生的娘又被趕到一邊納涼。 菲雨鬱悶地坐在桌子旁。 朱三姊看她一眼,「你小孩子戶口報了沒有?,」菲雨還是一隻手撐著下顎,和姊姊乾瞪眼。 「都五個多月了還不報戶口,不知道被罰多少錢了。」朱三姊嘮叨。 「前幾天去報了啦。」 「哦?」朱三姊好奇地瞟她一眼。「姓名欄填什麼?」看看,哪有這種娘,小孩都快半歲了還只有小名。 「就填『朱建國』啊!」阿比塞爾應該不會介意小孩子的中文名字跟她姓,頂多英文名字讓他取就是了。 「怎麼這麼聳啊!浴道年頭誰還會取『建國』、『立志』、『自強』這種名字?」朱三姊嚴正譴責。 「哼,小孩他爸鐵定滿意得不得了,你信不信?」她瞪了瞪眼。 這是妹妹第一次主動提起小孩爸爸的事。朱三姊遲疑了一下,很小聲地問:「你跟小孩子的爸爸聯絡過沒有?」菲雨還是支著下顎,鬱鬱地搖搖頭。 「為什麼不聯絡?」 「我就是不想讓他知道才跑回來的。」菲雨悶聲說。 「……為什麼不想讓他知道?」 「因為我怕他死掉。」她很認真地回答。 朱三姊嚇了超級老大的一跳! 沒聽說過哪個男人知道自己有小孩之後會嚇死掉的!會不會太誇張? 「唉,你不懂啦。」菲雨擺擺手,不想再說了。 朱三姊看著妹妹又走回客廳,坐在沙發上盯著新聞台,心裡越想越不爽。 「你好歹說一下孩子他爹叫什麼名字吧?」一個跟她同樣不爽的聲音喊了回來。 「阿比塞爾!」從發現該來的沒來的那一天起,菲雨開始正視自己懷孕的可能性。 該離開?該留下來? 她的心中強烈掙扎,每一絲感情都在大聲吶喊:她不想離開,她想看見阿比塞爾知道她即將生下他的孩子時,那喜悅發亮的雙眸。 但是每一絲理智都在告訴她:在戰場上生孩子只會為他帶來更大的危險。 阿比塞爾繼續兩個月無消無息其實就是一個警訊,基頓留守總部又是另外一個。 其它人雖然都瞞著她,她逼問西海也知道,阿比塞爾有幾次差點中了招,氣數已盡的政府軍下達了最終命令,即使他們最後敗北,也要拖著阿比塞爾一起下地獄。針對他而來的暗殺行動源源不絕,於是他不敢再和她聯絡,怕把矛頭轉移到她身上。 可是基頓被派回來了。 總部的戒備一直很森嚴,從來不需要像基頓這樣的主要頭目留守。阿比塞爾會派基頓過來,只代表一件事——他認為總部可能有危險。 如果她大腹便便被敵人擄去怎麼辦? 如果情勢最險峻的時候她突然臨盆怎麼辦? 如果小孩生下來被敵人偷走怎麼辦? 或者,最糟糕的,如果她和小孩一起被綁走怎麼辦? 阿比塞爾自己落在那些人手中過,他很清楚他的女人孩子若落在那些人手裡,會有什麼後果。 所以菲雨完全不懷疑,阿比塞爾寧可自己的命不要,也要把她換回來。 瑪亞說得是對的——阿比塞爾是最強的,她的存在讓他變弱了。 她回答瑪亞的話也是認真的——她怕死。 她怕阿比塞爾死。 尤其是為她而死。 所以她選擇先離開,一如她當初對他的承諾——相信我,讓我自己決定。 離開前,她藏了一張小紙條在他放貼身衣物的櫃子裡,如果他有機會回來總部,他一定會看見。 信很短,只有幾個字,但是他若是她心中的那個阿比塞爾,他會明白。 阿比塞爾,求求你,快一點! 我好想念你,好想好想好想,想得快不能呼吸。 我在這個遙遠的海島上,安全地等著你。不要忘了你的承諾,無論我在何處,你都要找到我。 然後,我們一家人再也不分開。 四條黑衣大漢迅速爬上十二層樓,每個人氣息均勻,額角沒有一絲汗,彷彿走的是平地一般。 為首的男人特別高大,神情凜肅,跟在他身後的第二個男人中等身材,平時臉上都掛著一副開朗的笑容,不過現在一臉苦命相:事實上,過去兩年以來,他大部分時間都是這副苦命相。 小心翼翼地推開樓梯門,確定走廊上無人,四個大男人從樓梯間閃了出來,走到其中一扇鐵門前。為首的男人揚了下手,最後一個人走上來咯咯兩響,也不知怎麼弄地就打開鐵門。 四個男人閃了進去。 為首的男人先在玄關停了一下。眼前是一間雅致整潔的小公寓,空間不大,但沙發上的抱枕,牆壁上的掛畫,偶爾的幾個調皮擺設,處處是溫暖寧馨的氛圍,和女主人的感覺很像。 「去把行李袋找出來。」男人對身後的夥伴說。 夥伴小心翼翼地開口:「要不要等女主人回來,問問看她什麼要帶什麼不帶……好好好,我去找,我去找。」嗚,菲雨姑娘,拜託你下次不要這樣玩我了,老洛提沒有第二條命讓你這麼玩! 只要想到兩年前阿比塞爾發現菲雨被秘密送出國的表情,洛提就打個寒顫。那簡直不是雷霆震怒可以形容的,即使他從小和阿比塞爾玩到大,都沒有見過他那麼猙獰憤怒的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