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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凌淑芬 「我相信。」菲雨的語氣依舊平靜。 「政府軍撐不久了。」瑪亞突然說,「二十幾年的內戰,有可能在這一兩年內就會落幕了。你大概不知道有多少人,做夢都在期待這一天的來臨。」 「我可以想像。」 「所以,阿比塞爾絕對不能在這最後的關頭有任何閃失。」瑪亞重重地說。「你為什麼認為我一定會讓他有閃失?」菲雨眼底好奇的意味比被冒犯更濃。 她的反應讓瑪亞有點抓不住。正常女人,聽到這裡,應該是會感到生氣之類的,朱菲雨卻沒有。 她的飄忽讓瑪亞感到……總之說不上來。 「阿比塞爾需要一個可以讓他無後顧之憂的女人。」瑪亞的話變得有點苦澀。 「也就是!即使落入險境,阿比塞爾也不會冒著自身的危險去救她的女人。」菲雨歎了口氣,溫和地看著她。 「如果你陷入危險,塞爾一樣會努力將你營救出來的。」 「對,但那是因為我是他好友的妹妹,而不是因為他愛我。」瑪亞益發苦澀。 「這兩者是不同的。若只是救一個朋友的妹妹,他會細心籌劃,想好所有的退路,在最萬全的情況下才出手。如果是他心愛的女人……即使勇武如阿比塞爾,也會失去冷靜,然後危險就會找上他。」這一點菲雨倒是無話可說。連她自己都知道,那些人若來將她擄走,阿比塞爾鐵定會抓狂。 「朱小姐,阿比塞爾對這個國家太重要,我們負擔不起失去他的後果。」瑪亞看著她。「阿比塞爾是最強的,你的存在卻讓他變弱了……」 「你就甘願這樣跟著他嗎?」菲雨好奇地問她,「即使知道塞爾不會愛你,依然願意守著他?」 「我願意。」瑪亞篤定地道:「如果你沒有出現的話,塞爾最終也會和我變成真正的夫妻。」 「是嗎?」她笑。 她的反應讓瑪亞有點惱怒。她們在討論的是一個對她們倆都很重要的男人!為什麼朱菲雨可以用這種毫不在意的態度響應?彷彿她和整件事都無關似的。 「塞爾怕麻煩。」說出這句話時,瑪亞自己都苦笑。「如果沒有你,他會覺得婚姻不過是傳宗接代的必要過程而已,他會把心思都放在建設這個國家上面,所以我成了最好的選擇。我瞭解他的需要,不會干擾他的目標,而且是手邊現成的人選。」菲雨輕笑起來。「嗯,有道理,我也覺得那男人最可能會這麼做。」怎麼說到這裡她還是沒生氣?當然瑪亞的目的不是在惹怒地,她只是覺得菲雨的反應太奇特了。 任何女人聽到這裡都會受不了才對——除非她不愛阿比塞爾! 結果菲雨的沒有反應,反而讓瑪亞暗暗生起氣來。 「你怎麼說?」問這句話的口氣有點沖了。 「好吧,你說服我了,我決定離開!」菲雨拍拍身上的灰塵站了起來。 「什麼?」瑪亞徹底愣住。 就這樣? 她甚至不掙扎一下,吼兩聲,或丟下一句「讓我想一想」? 「你的目的不就是要我離開他嗎?」菲雨好笑地道,「你成功了,我願意離開,你最快可以何時送我離開勒裡西斯?」瑪亞呆住了。 她怎麼可以放棄得這麼快? 阿比塞爾如此愛她,連人在前線心裡都牽掛著她,而朱菲雨卻可以憑她的幾句話就決定離開阿比塞爾,瑪亞不禁為阿比塞爾感到不值。 可是最大的情敵同意放手了,又有點高興。 整個人沉浸在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裡,竟然傻住了。 「嗯,」定了定神,瑪亞仰頭看著她。「基頓還留守在總部,他可以送你從以色列邊界出境。」 「他對你倒是挺好的。」菲雨笑了一笑。 「我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我們越快出發越好。」瑪亞突然遲疑了一下,正欲走開的菲雨看見,嘲諷地笑了笑。 「放心,是我自己同意要離開的,我不會玩那種偷偷派人去報訊的無聊舉動。」瑪亞放心下來。「好,我讓基頓明天破曉就送你走。」菲雨轉身跳下石台。 「為什麼?」身後,瑪亞終於忍不住質問。 「為什麼你可以這麼快就決定放手,難道阿比塞爾在你心裡一點重量都沒有?」菲雨回過頭,攤了攤手,淡淡一笑。 「不為什麼,因為我怕死,所以我要先跑了。」 第十章 再度回到美國,一切恍如隔世。 菲雨一進入租處,將行李往牆角一扔,連澡都沒洗,直接撲進床上大睡二十個小時。 醒來之後,腦子裡有些空茫。 她慢慢地轉動頭部,從米白的天花板,移向旁邊的窗台。窗台上的布制向日葵對她綻著太陽般的燦爛笑容,和窗外正高掛的日頭相呼應。 她恍惚地枕回原位,盯著天花板。 回來了啊……真的回來了。 頭上不是黃土色的頂蓋,空氣裡沒有飛沙塵土,房間外也沒有一群孩子吵吵鬧鬧的聲音。 身旁,沒有那個高大沉健的男人。 她的腦子一觸及這裡,整個人立刻彈坐起來。 不要想了,不要想!一開始想,就會停不下來! 菲雨盥洗完畢,整理好包包,從儲物間牽出需要上油的自行車,吱吱嘎嘎地騎向校園。 「菲菲菲……菲雨?」霍華教授看見她的表情,可謂五顏六色精采萬分。 小組成員迅速得到消息,從校園的每個角落飛奔而來。 「菲雨,你真的回來了……我們……我們都以為……嗚……」每個人抱成一團。 「我們一回來就向國務院申請救援,可是因為你不是美國公民,我們又去台灣駐美辦事處提出申請,可是每個人都推說那裡太亂了,一定找不到人,公文被踢來踢去的……你沒事真好!真好!」霍華教授噙著眼淚激動的說。 「謝謝大家,讓你們擔心了。我一點事都沒有,革命軍對我很禮遇,只是局勢太亂沒有辦法立刻送我回來。」從頭到尾菲雨笑著安慰每一個人。 她最關心的還是自己的學業問題。最後教授幫她爭取,她只要依照出發之前的原訂計劃,補上論文,通過口試就能取得碩士文憑。 菲雨利用兩個月的時間寫好論文,然後在五月來臨時,順利取得學位。 「你真的不留在美國嗎?」霍華教授惋惜地道:「你可以留下來當我的助手,繼續攻讀博士學位,我們繫上隨時為你保留一份教職。」 「不了,教授。」菲雨溫和地道,「我已經二十五歲了,其中有十八年都是在校園裡度過的,該是時候換個環境,做做別的事了。」在同學依依不捨的送別下,她離開美國,回到台灣。 回國之後,她受聘對中研院的地球科學研究所,繼續從事研究工作。 一生活只有一點小小的不同,在她刻意放空的情況下,日子並不怎麼難過。 她每天就是上班、下班,忙生活上的一些事,週末回家吃飯兼被父母兄姊聯合一起來嘮叨,再匆匆逃回租所,等到下一次固定受審的週末來臨。 那曾經生活了一年的無邊礫漠和沙場烽煙,彷彿是很遙遠很遙遠以前的事了。 偶爾她會放縱自己一下,轉到CNN新聞台。 以前人在其中的時候還沒有感覺,現在跳出來看,才知道情勢有多混亂。 革命軍大獲全勝,節節進逼,政府軍目前只呈苟延殘喘之勢,於是,許多流竄的政府軍開始四處放火擄掠和丟擲炸彈。 結果,昔年的正規軍現在成為了恐怖分子。 暗殺事件也時有耳聞。從新聞裡,她知道多亞的吉普車被放置炸彈,幸好炸彈爆炸時間沒控制好,他只受了輕傷。 一聽到暗殺的新聞,那幾天菲雨焦急地守在電視前面,緊盯著每一則跟勒裡西斯有關的消息不放。既怕看見熟悉的臉孔,又怕看不見熟悉的臉孔。 有幾次CNN戰地記者的畫面掃過去,她彷彿看到一些以前在總部見過的士兵,可是因為畫面晃動得太厲害,每個人都在閃躲子彈,所以她沒有辦法確定。 然後,那張刻意不去想的面孔突然冒出來。 阿比塞爾。 菲雨軟軟地滑坐在地板上。 那薄硬的唇一張一合,神情嚴肅地回答戰地記者的採訪,但是她記得那張唇在她臉龐游移的溫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