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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黑潔明    


  湖水很深、越來越深,明亮的湖面像是遠在天邊,他整個人被拖到了黑暗的深處。

  他要死了,他知道。

  他的手腳,再揮不動,他能感覺到胸中的心跳,由快而慢,每一次的跳動,都比上一次更加費力,直至再也無力跳動,似被冰冷的湖水給凍結。

  雖然不甘心的仍在掙扎,他的意識仍開始渙散。

  可她溫柔的笑,似在眼前。

  他好想好想,再見她一面,再看她一眼。

  若知他死了,她會哭的吧?

  想起她哭泣的臉,教死寂的心,驀然一抽,又跳。

  她會哭的,一定會。他知道,她外表看似堅強,其實很膽小。每回被人欺了,她總是強忍著她的淚,躲起來偷偷的哭……

  他同她許過的,生一起、死一塊,他同那人承諾過了,他會照顧她的。

  他怎能留她一人?怎麼能?

  心,大力再跳一下,讓手腳抽動。

  鼕鼕。

  他讓自己想著她,想著她的人,想著她的手,想著她的淚,想著她總是暖著他心的笑。

  鼕鼕。

  無形的氣力,由心而生。

  他掙扎著讓心跳動,掙扎著再次揮動如千斤般沉重的手腳。

  他運氣於丹田,揮著手,踢著腳,試圖再次浮上水面,忽然間手肘卻碰撞到一堅硬的實物,不是水草,不是湖底的沙地,而是某種像金屬般的東西。

  他猛然回首,竟在黑暗中瞧見一個身穿鐵甲的男人,鐵甲男人鉗抓著他的雙手,他再往下一瞧,感覺如千斤重的雙腿,竟也有一著青色盔甲的男人,拖著他直望下去。

  易遠嚇了一跳,才發現原來竟是有人這樣抓著他。

  他反射性伸出雙指就往身後那男人露出的兩眼直戳,對方嚇了一跳,被他攻得出其不意,吃痛鬆開了手,捂著自己的雙眼慘叫。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他雙手一掙脫,立刻躬身彎腰,出拳揍了那個抓著他雙腳的傢伙,第一拳打在那人臉上的盔甲,痛得他手發麻,但他沒停下,左手跟著以手刀斬向那被他打得仰頭的傢伙,露出來的咽喉。

  那矮胖的青甲兩眼瞬間暴凸,也痛得鬆開了手,猛地嗆咳起來。

  「咳咳咳咳——該、該死,他看見了,看見我們了!」

  原先那鐵甲男人退到一旁,閉著疼痛的眼吼道:「怎麼可能?他只是個凡人、凡人不可能看見的!」

  「就是看見了,不然怎麼戳中你的眼?!」

  「那定是咱們倆快成了,他快掛了,才能入這界,才瞧得清咱們!別放他走!」

  易遠雖然震驚與湖中竟有人在幹這種勾當,卻仍快速的往水面上浮去。

  「他要逃了!小子!哪裡走!」青甲怒瞪著他,如箭矢一般往上急衝,將兩手幻化成兩把大刀,就往他砍來。

  狗屎!這傢伙壓根不是人!

  易遠低頭看見那人將手變成青色大刀,及時縮腳,踩住了那刀,抬腳就往他臉上踢去,青甲被踢得歪了頭,可鐵甲卻在這時追了上來,抽出一把長劍朝他揮砍而來。

  他奮力拍開劍身,和兩人在水中打鬥起來。

  可這兩人極熟水性,他勉力對了幾招,腰上被砍了一刀,好不容易逃上水面,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又被扯了下去。

  使刀的青甲力大無窮,拿劍的鐵甲萬分靈火,他在水中魚兩人幾番爭鬥,卻雙拳難敵四手。

  就在那長劍再次當胸砍來,他避無可避之時,忽然一把銀色大刀,從旁冒了出來,猛地替他擋住了那要命的一劍。

  他轉頭看去,竟看見一個早已死去的男人,和一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孔。

  該死,他死了。

  他不想死,但顯然他已經死去,所以才會看到這個男人。

  男人赤裸著胸膛,黑色的長髮如水草般披散在身後,手裡拿著一把銀色的大刀,他在水中舞動著那把刀,沒兩下就將青甲鐵甲打得落荒而逃。

  易遠震驚不已,剎那間,他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但那男人不是幻覺,打退那兩人之後,他回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如蛟龍一般,拉著他迅速往水面上游去。

  他可以清楚感覺到那傢伙溫熱的大手。

  驀地,他被帶著破水而出,那傢伙拖著他,將他拖上岸。

  第13章(3)

  易遠趴跪在岸邊嗆咳著,將胸腹中的水都咳了出來,然後他抬起了頭,看著那個申請體壯的男人。

  原以為,方纔那只是他的幻覺,可再抬眼,那男人仍是同一張臉,如十年前一般,方的臉、挺的鼻、濃的眉,還有那一雙像看透一切的黑眼。

  「我……死了嗎?」他出氣多、入氣少的問。

  「沒有。」男人將鬼頭大刀插在腰上,雙腳分立。

  「我以為……我以為你死了……」他喘著氣,站起身來,全身冷得只打顫。

  「沒有。」男人簡短的道。

  易遠難掩心中吃驚,惱怒的問:「你怎麼……你沒死……怎扔下了鼕鼕?」

  男人眉也沒抬,只道:「你承諾了你會照顧她,你不會嗎?」

  「我當然會!」懶得和這王八蛋爭執,他心急鼕鼕的下落,只再問:「這是哪裡?」

  「鬼島。」

  想起鼕鼕就在鬼島上,他瞬間忘了這男人早該死去的謎團,即便渾身仍因冷而顫抖,他依然轉過身,跌跌撞撞的往林子裡衝去,卻被男人一把抓住了手臂。

  「往這裡走。」

  男人無視宋應天所佈陣法,帶著他熟門熟路的飛奔過森林,沒兩下子就帶他到了島上的屋子。

  可那屋上的天空,烏雲成漩渦一般在旋轉著,狂風大作,閃電霹靂作響。

  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女人,衝出了大門,朝他們跑來,她臉色如雪一般白,伸手抓住那男人的手,道:「雷風,鼕鼕的封印被解開了——」

  男人立刻轉向他,交代:「我送你回去,你必須將她重新封印起來,別讓她聽到那些聲音,你懂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既然沒死,為什麼不回去找她?你怎能扔下她一個?!」他憤怒的質問那傢伙。

  「別怪他,那不是他的錯,他並不想扔下鼕鼕,他只是為了我,我們是不得已的。」女人含淚解釋道:「我是洞庭龍君之女,可鼕鼕不一樣,她爹是人,她只有一半龍族的血,能生活在人間,可我若帶著她,她就只能終生待在這裡,不能成人。」

  易遠聞言一震,轉頭看向那女人,卻見她的眉目,看來和鼕鼕好像。

  忽然間,他領悟過來,知道這女人竟是鼕鼕早已死去的娘,而且還是……還是洞庭的龍女?

  他震懾不已,一時反應不過來,連話都忘了該怎麼說。

  「我們只想她好好過這一生,平平順順的過這一世,不用同我一樣,不需如我一般。」女人含淚緊抓著他的手,道:「她若知道了她的真名,便再也無法當人,你懂嗎?別讓她聽見。」

  她話至此,雷風已抽出銀刀,當空劃下一刀。

  他大刀所至,劃破了什麼也沒有的半空,教那兒無端裂開一道銀色的光芒。

  「別告訴她我們還活著。」男人抓著他,將他推到了那銀光前,警告他。

  「可是——」

  「她若知道,必會想來找,要來見,可這非人界,她若來了就再回不去了。你同她好好過,好好的過你們的日子就好。」

  他還想爭辯,卻再次被打斷。

  「易遠,你起樓了嗎?」男人問。

  「起了。」他擰眉,挺直了脊背,道:「早起了。」

  「很好。」男人揚起了嘴角,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跟著伸手一推,將他推到了銀光之中。

  他回首,只看見那男人擁著那個女人,站在銀光之外。

  「鼕鼕就拜託你了。」

  男人的聲音,在耳中迴盪,下一瞬間,他就摔跌在狂風暴雨之中。

  再抬首,那一對男女已消失無蹤,而眼前的主屋卻同方才不同,它的屋牆已倒、屋瓦已掀,只剩架高的地板在狂風暴雨中搖搖欲墜,而前方阿澪所在,有金光圍繞,毀壞的牆板、屋瓦都繞著他倆旋轉,可他看見了,看見那個千年的巫女,看見了在她身前,背對著他的鼕鼕。

  她的發正由黑轉白,可那是她,他知道,他認得她的背影,認得她穿著的衣。

  想也沒想,他爬站起身,衝了過去,結出那個他根本從來不知作用,宋應天卻堅決叫他背誦練習到滾瓜爛熟的法印。

  剎那間,掌心冒出白光,打印在她耳上。

  可那引法太弱,不紮實,需要時間完全成形。

  他摀住了她的耳,貼在她耳上,出聲要求。

  「別聽,不要聽。」

  那低沉的嗓音,鼕鼕從來不曾聽過。

  可當他開口,她渾身一震,忽然間,回到身後的男人是他。

  那雙手好熱、好燙,壓著她的耳,可她仍然聽見,聽見他的聲音,那沙啞的嗓音,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蓋過了原本那些呼喚著她的聲音。

  鼕鼕氣一窒,只覺心頭頭狂跳,她不敢相信,無法置信,他竟在這裡,在這裡。可她好希望真是他,多希望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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