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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黑潔明 「若封印除了,我真能祈雨?」她看著阿澪,再次詢問。 阿澪微笑,道:「當然。」 鼕鼕深吸口氣,閉上了眼。 阿澪垂眼看著那全然信任著她的小女人,張嘴頌唱解除封印的法咒。 那些古老的言語,溜出了她的唇,欲鑽入鼕鼕的耳。 剎那間,她兩耳旁有光亮起,浮現白色透明,如冰晶般的六角結界封印,阻攔著那些字句。 阿澪惱火的微瞇著眼,只捧著鼕鼕的臉,在她腦海裡道。 仔細聽,你可以聽見的,聽見那些聲音,那些呼喚你真名的聲音。 鼕鼕一顫,才發現自己明明閉上了眼,卻已是到阿澪的話語。 你承繼了那古老的血脈,代代相傳那古老的名。那個久遠之前,被人民呼喚的真名,人們忘記了,但萬物還記得—— 鼕鼕喘著氣,忽覺兩耳似被什麼給壓著,只覺疼。 只要你想,你真的想,你就可以聽見。 受到阻擋,阿澪加快了嘴上的咒念,剎那間,那白色的封印崩裂了一角。 可就在這時,鼕鼕兩耳因為過大的壓力,滲出了血。 鼕鼕疼得輕喊出聲,眉宇間因太疼而糾結,可她仍聽話的緊閉著雙眼,強忍。 見她如此痛苦,忽然間,過去這些年,與她相處的時光,歷歷在目,教阿澪心微縮,剎那間竟遲疑。 阿澪,袖子這兒是這樣縫的嗎?為啥我縫出來一長一短的? 阿澪,我做了豆腐腦,加了桂花蜜的,你要不要吃點? 阿澪,這琴聽起來,是什麼樣子的? 阿澪,你知道這花叫什麼名? 阿澪,我下回還能再來嗎? 阿澪,謝謝你…… 謝謝你挺我說話,謝謝你當我的朋友,謝謝你教我納衣,謝謝你讓我摸你的琴,謝謝你……謝謝……謝謝…… 十歲的鼕鼕、十二歲的鼕鼕、十五歲的鼕鼕、十八歲的鼕鼕,這丫頭怯怯的同她笑著,開心的對她笑著,感激的和她笑著、好奇、難過、悲傷、喜悅、羞怯…… 這傻丫頭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來找她說話,即便她冷著臉,總是她嘲笑她,她也依然。 謝謝你…… 阿澪心一顫,忽然間,只覺胸中一痛,熱淚上了眼眶,盈滿。 剎那間,還未及細想,她已抽回了手,停下了咒念。 可即便如此,仍慢了一步,鼕鼕兩耳的封印再撐不住,如冰晶般碎裂成千萬片,飛射開來,阿澪沒來得及閃,被那波動打倒在地。 鼕鼕喘著氣,往後倒在地上。 模模糊糊之中,只感覺到周圍有清風徐來,起初她還搞不清楚又發生了什麼事,然後她聽見了某種聲音,那是喘息的聲音,她在喘息的聲音。 風,悄悄又來。 有些什麼,在低語。 她聽不清,不禁睜開了眼,地板在晃動,晃著。 不,那是風,風吹過樹梢,讓林葉沙沙作響,教映在地板上的天光也搖晃。 嘩沙、嘩沙、嘩嘩沙沙—— 那是聲音,風吹過樹梢的聲音,她吃驚的抬起頭,看見阿澪蒼白的臉,看見她盈滿淚光的黑眸。 不清的低語,扔在低語。 嘩啦、嘩啦、嘩嘩啦啦—— 那是,潮水的聲音,湖水的潮浪來回,拍打著岸,激起了浪花。 風又起,在她身邊旋轉,輕輕環抱著她,在她耳邊歡欣的竊竊私語。 啊……我們的……我們的…… 說什麼呢?鼕鼕困惑的眨眼,四處張望,只見週遭的一切都亮了起來,無比的明亮,所有的東西都在晃動。 我們的……大澤之…… 第13章(2) 就在她幾乎要聽清那低語是在說什麼時,阿澪突然抓起桌案上的燭台,劃破了自己的右掌,以她的血,在地上畫了一個圈,將她整個人拉了進去。 「阿澪,你做什麼?」鼕鼕嚇了一跳,驚慌的看著她。 「閉嘴!」阿澪含淚凶狠的說:「待著別動!」 說著,她繼續以鮮血在地上畫著更大的圓與陣法。 就在這時,外頭天色突然暗了下來,下一剎,狂風忽然大作,吹破了通往外頭的門,強勁的風突如其來,用力的拉扯著阿澪的長髮與黑衣,她不理會那些干擾,依然以血畫著複雜的陣圖。 「阿澪?!」鼕鼕震驚的看著她,起身就要阻止她:「你做什麼?別弄了——」 驀地,大雨毫無預警的傾盆而下,狂風吹著暴雨,打進了屋裡,沖刷著地上的血陣,也將阿澪右掌的血也沖刷掉了大半。 「站住!你敢出來我宰了你!」阿澪斥喝一聲,怒瞪著她,氣憤的說:「我騙了你,你這傻瓜!你踏出這圈子,這輩子就別想看到那臭小子了!」 鼕鼕一愣,僵站在那兒,這才注意到,這突如其來的暴雨連一滴都沒灑進最靠近她的血圈之內,那猛烈的狂風也不曾揚起她的發。 但風雨不停,逐漸沖刷掉外圈的血陣,這裡憤而將左掌也劃破,擠出更多的鮮血,一次又一次的重畫那些陣圖。 風雨將她全身打濕,她雙掌血流成河,將整個房間的地板都染成了紅色。 鼕鼕嚇得臉色發白,再忍不住舉步,踏出了那血陣,跪到了她面前,抓住了她染血的雙手:「阿澪!你別畫了!別再畫了——」 「你這蠢蛋!」阿澪俏臉刷白,又氣又急,熱淚驀然奪眶,她慌忙將她推回血陣裡,喊著:「別聽他們說什麼,不要聽他們說什麼——」 可是,她被握住了雙手,血陣被風雨沖毀了一塊,失去了效用。 阿澪可以聽見,鼕鼕也能聽見,那些聲音。 我們的……我們的……大澤之主啊…… 跪在地板上的兩人,同時能感覺到風雨漸緩,溫柔的包圍住她們,阿澪甚至能看見,那些光影已現,一個又一個走了進來,然後跪了下來。 她看見鼕鼕眉心上,浮現了一片白色的鱗。 然後,一片一片又一片,然後再一片,那些美麗的白鱗隱隱約約浮現在她頸上,在她手上,在她胸口。 她烏黑的長髮緩緩變白,如雪一般,黑色的瞳眸也開始變淺、轉藍。 來不及了,阿澪知道。 鼕鼕瞪大了眼,只覺得慌,那些呼喚她的聲音越來越大聲,越來越清晰,幾乎要佔據了她所有的意識。 風在吹著,雨在下著,又強,更狂,竟吹掀了屋頂,拔去了牆,讓大地皆為之震動。 鼕鼕跪坐在地,看著狂風暴雨抱圍著她與阿澪,只覺渾身發燙。 那些聲音,呼喚著她,一次又一次,教她全身越來越燙,她能看見自己的發如雪、膚有鱗,能感覺到身體裡像有東西要破繭而出。 她好害怕、好害怕,她看著眼前臉色蒼白的阿澪,終於瞭解她為什麼說,她同她是一樣的。 阿澪不是人。 她也不是,竟不是。 我騙了你,你這傻瓜!你踏出這圈子,這輩子就別想看到那臭小子了! 方纔,她不懂,可現在,她終於懂了。 她不是人,再不是了,她再也不能同他一起,不能煮飯給他吃,不能與他一相違依,不能同他攜白首—— 霎時間,心好痛,疼欲裂,教淚奪眶。 所有的一切,都已是過往雲煙。 他是人,可她不是。 不是。 胸中那劇痛,是如此教人難以忍受,她好想好想再和他一起,再同他一塊兒,她好不容易才能與他相守一起。 被她緊握著雙手的阿澪,看著她眼中痛苦的領悟,感覺到她悲痛的情緒排山倒海而來,她能看見鼕鼕與易遠之間的過往,那些記憶如走馬燈般閃過,她的喜悅、愛戀、羞怯、不捨,還有強烈到無法宣洩的苦與悔,悲與傷—— 阿澪喘著氣,想抽回手,卻無法動彈。 心,好痛,但那不是她的痛;滾燙的淚,從她眼中滑落,可那也不是她的淚。 那都是鼕鼕的,鼕鼕的痛,鼕鼕的傷,鼕鼕的苦,難以遏止的悲傷沖刷著她,糾結著她的五臟六腑,那苦與悔、傷與痛,充滿了全身上下,像有人拿了千萬根的針戳刺著心,而且一波強過一波,似無止境。 熱淚泉湧,在臉上奔流。 可這一切已無法阻擋,金色的光照耀著一切,呼喚她真名的聲音,如鐘響,似雷鳴。 那一瞬,阿澪知道她即將看見,就要聽見——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個男人突然從風雨中出現,闖了進來,跪在鼕鼕身後,伸出了一雙大手,打出複雜的結印,幻化出兩朵冰花,並在瞬間摀住了鼕鼕的耳。 但那結印太弱,很薄,不夠力。 渾身濕透的男人貼著鼕鼕,靠在她耳邊,啞聲開口要求。 「別聽,不要聽。」 趕來鬼島的易遠,在途中被捲入湖中。 他死命掙扎,但每當他試圖往水面上游去時,冰冷的湖水中卻像有只大手,一次一次的將他壓回了湖底。 他不想失去她,他不能失去她,他奮力的掙扎著,和不知名的力量搏鬥,突然一股水流猛地襲向他的胸腹,他痛得張開了嘴,冰冷的湖水灌進了嘴,衝進了心肺,而那力量再次將他拉到了湖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