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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葉芊芊    


  「伯母,您別生氣,讓我上去勸勸思涵。」

  不爭氣的淚水,如斷線的珍珠,一顆顆落在她手中布娃娃的臉上。連沒有靈魂的布娃娃都為她哭泣,她幾乎要崩潰了,為什麼當時不一覺不醒?如此一來,她也不必再當搖錢樹,甚至可能連累餘力耕陪她下地獄。

  餘力耕貼近她的身後,雙手如銅牆鐵壁般緊緊環住她,頭枕著她的肩,聲音溫柔得教人酥麻欲眩,「你生我的氣嗎?」

  「你為什麼要迎合她?」她語音哽咽,鼻酸眼澀,一臉茫然與困惑。

  「總比得罪好吧!」

  「你已經瞭解我母親的想法了,你還想紆尊降貴娶個禍害回家,禍延子孫?」她不是虛張聲勢嚇人,是真有這層顧慮。

  「為了你,即使是上刀山、下油鍋,我也甘之如飴。」他嘴巴沾了蜂漿。

  「我怕這個洞,是無底深淵,一輩子困擾著我們。」

  「傻瓜,我們婚後又不住在這兒,以後逢年過節回來盡點心意,也不過是微不足道的痛。

  「她如果要跟我們住呢?」

  「我上有父母,又是長子,這是不可能的。」

  「一大筆的聘金?」

  「如果錢能滿足她,再多的錢我都給得起,最好是賣斷方式。」

  「力耕,我不是說錢多少的問題,而是你父母聽見我母親獅子大張口後的反應。他們會看輕我,我恐怕在余家永遠都抬不起頭了。」她轉過身來,歎息連連。

  「不會的,我父母是明事理的人,不會以偏概全,你大可放一百二十個心。」

  「我……」她心亂如麻。

  「噓,不要說話,讓我好好看看從陰曹地府回來的人,有沒有不一樣的地方?」這個時候,一吻解千愁。

  汪恩涵顫悸了一下,血液似脫韁野馬在每條脈管盡情奔放,久違的熱情,使她雙頰酡紅,眼迷心眩,雙手如蛇纏住他的頸項,飢渴又大膽地反應他的吻。

  餘力耕大腦接到了她似火濃情的訊號,血脈憤張,心如鼓擊,體溫急遽上升到了沸點,更加激動、煽情地愛撫她的唇。

  當他們吻得渾然忘我時,門口響起砰砰的敲門聲,兩個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硬生生地一分為二,眼裡都有依依不捨的流連。

  「思涵,爸可以進來嗎?」

  汪思涵拉開了門。「爸,請進。」

  「余先生,思涵曾在信上約略提過你的人,在醫院時我也見到你對思涵的心意,我非常放心地把女兒交給你,但我不希望連她母親也移交給你。」汪父語重心長,在周秀美的字典中,沒有滿足二字,餘力耕必須要有防患未然的打算。

  「伯父,我不懂您的意思。」餘力耕如墜雲霧中。

  「思涵不只是嫁給你,而是嫁到你的家庭,所以她的幸福,和你及你的家人息息相關。」汪父憂心仲仲。

  「這點不會成問題的,思涵是個好女孩,我父母見過後也是讚賞有加。」

  「可是她母親嗜財如命,會影響到長輩的看法,尤其是擺明了一手交錢、一手交人的威脅口吻,你是可以容忍,但你父母親能接受嗎?」

  「我懂了,我先瞞著我父母和伯母談好條件,以免思涵往後難做人。」他恍然。

  「謝謝你體諒我保護女兒的心。」

  「我更要謝謝伯父,要不是您的愛,思涵是不可能醒來的。」他瞭然於心。

  這對父女的感情,才是真正的海枯石攔,親情永不變。

  第8章(1)

  星期天的下午,下了一場對流雨,顆粒大而圓,敲在窗玻璃上更是清脆。

  汪思涵伸手撩開窗簾,指尖在玻璃上刮出聲響,她的心像打在窗上的水滴,漸漸地彙集成流,流到谷底,找不到新的出口宣洩,只好愈積愈多,終於循著淚腺,從眼角的缺口潺潺落下,在臉上留下兩道淡淡的痕跡。

  今天是她最該高興的日子嗎?好像不是。

  一大早,天上還有些微弱的星光,江母就拉開喉嚨,吹著起床號,叫醒這個家和左右鄰舍,自己興奮得睡不著覺,也不准她和江父作夢,拿著一張單子,要他們照單全收大掃除。要不是父親太過於溫馴好欺侮,彎腰駝背地拖地擦窗,她於心不忍,否則說什麼也不會稱母親的心,當他們是牛馬使喚。

  她的叛逆遲來了二十年,而且來得不是時候,跟自己的終身大事過不去。

  一樣看窗,兩樣心情。

  汪母雖然心裡頭嘀咕這場急雨下得太突兀,不過該來的跑不掉,她總算撥得雲開見日出,現在的心情好比長恨歌裡頭數句:汪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早知如此,她多生幾個會下金蛋的母雞,榮華富貴享不荊不過,像汪思涵這樣的逆女,多生幾個,只怕是無福消受,早把她給活活氣死了。自己的婚姻大事,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既不上美容院洗頭,又不化妝,一點女人應有的虛榮都沒有,竟有瞎貓碰到死耗子的好運道。偏偏她周秀美生不逢時,若換作她晚生個二十年,憑她的容貌、機智,現在應是名門富豪家裡的大少奶奶,而不是市井小民。

  她對歲月的感傷,多虧有了金錢撫平,拉皮整型再創第二春。

  兩個站在窗口的女人,同時看到門外衣冠華麗的余家人,可是心情卻交換了,汪思涵喜上眉稍,汪母卻額眉深鎖。

  電鈴響起,門一拉開,汪父的笑臉在看到余氏夫妻身後的辜東漢時僵住了,而辜東漢也有些倉皇失措,但是他們兩人都很快掩飾住彼此的驚愕。

  「伯父,這位是家父、家母,還有姨丈,他姓辜,代表今天的媒人。」餘力耕神采飛揚,逐一介紹家人。

  「余先生、余太太、辜先生請坐,請喝茶,內人和小女一會兒就下來。」

  從樓梯上卻只走下汪思涵一人,清秀的臉蛋、樸素的衣著,像塊璞玉內蘊耀眼的光芒。她面帶羞答答的紅霞,使餘力耕好生憐惜,當他們的眼神交馳的那一刻,柔情蜜意的電波,連在場的人部有了輕微觸電的感受。

  「涵涵,你媽呢?」

  「她說頭痛,不能下樓招待客人,一切由爸作主。」她牽了牽嘴角,歉然一笑。

  「好,那我們就找個最近的黃道吉日,為他們文定。」汪父快人快語。

  「汪先生,家裡有沒有什麼特別的習俗?或是聘金需要多少?禮要幾樣?」余媽媽很仔細的問。

  「我們沒有習俗,一切隨他們年輕人的意思。」

  「等一下!」半途殺出個程咬金。汪母這一聲叫得大家目瞪口呆,她目光灼灼地巡視每個人,最後停在辜東漢的臉上,眼裡閃過一絲痛楚與憎恨,然後故作高貴的樣子,頭抬得高高的,不可一世地走下樓來。「余先生、余太大,很抱歉讓你們白跑一趟。我改變主意了,不打算高攀你們余家少爺。」她站著說話,擺明下逐客令的氣焰。

  半晌,客廳裡的空氣凝止了,震驚使他們不知該如何言語,只有汪忠國和辜東漢臉上除了平淡的表情外,看不出一點意外。

  「伯母,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今天只是形式上的提親。」餘力耕急了。

  「我又沒收你的訂金,也沒和你寫下賣身契,為何不能片面毀約?」汪母冷笑,有一種痛快的感覺貫穿她的全身。是的,她的快樂是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

  在古代,她一定是個劊子手。

  「秀美!你胡說些什麼?」汪父咆哮。

  「我胡說?你心裡有數。」這麼多年來的苦難,全拜汪忠國一個狼心狗肺的袍澤所賜,周秀美不信他會忘記,那個人即使化成灰,他們夫妻一樣撿得出他的骨頭。

  「年輕人的事,我們不必扯遠。」汪父輕咳一聲,意義深遠。

  「女兒是我一個人生的,我有權決定她的一切。」

  又不是無性生殖,不經過受精就可以懷孕生子。汪思涵抓到母親話中的語玻「你這樣只顧自己的喜樂,會斷送女兒一生的幸福。」

  「汪太大,是不是我家力耕做了什麼不對的事?如果有,我代他向你賠不是,您大人大量,別跟晚輩計較。」余媽媽溫柔的音調,一聽就知是個知書達理的貴婦。

  「余太大,不好意思,我只是突然想把女兒多留在身邊幾年,捨不得她太早嫁。」汪母酸酸的說,心裡妒忌雍容華貴的余母,身旁有個中年紳士;不像她的,是看得不想看的白髮糟老頭。

  「不急,不急,先訂婚,晚個幾年再結婚也無所謂。」

  「不,余太太,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所以我是打算用招贅的方式,為我們汪家留後。」汪母故意刁難。

  招贅?母親什麼時候生了顆善心,會肯為父親的子嗣著想?難不成剛才的頭痛,痛壞了腦神經?汪思涵決定靜靜地觀看這齣戲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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