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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艾珈 江叔揚了揚手,幾句話藏在心裡沒說出口,一個郎才一個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湊在一起,哪叫什麼「胡亂主意」! 「好了,」她摟緊酒瓶。「時間不早,我找四爺去了。」 「記得,換件衣裳。」江叔仍不放棄。 她睨了江叔一眼,點點頭,走了。 時家另一頭,寧獨齋下床,兩名在門外久候多時的婢女立刻端來洗臉水。 大概是看慣了南方白皙清瘦的文質公子,一遇上寧獨齋這種貌勝潘安,又壯碩健朗的男漢子,婢女便意亂情迷了。打自進門,兩名婢女便時不時用肘頂著對方,偷瞅他寬闊的肩膀竊笑陶醉。 他對女人目光何其敏感。眉心一下皺了起來。 「四爺,小的幫您穿衣——」 一名婢女正準備取下外袍,沒料到他一手搶走。 「沒人叫你碰。」他陰鬱的表情,寫滿他心頭的不悅。 婢女嚇一大跳。「四、四爺?」 「出去!」他毫不憐香惜玉。截至目前,唯一夠格讓他另眼相看的女子,只有時恬兒一個。其他女子,可沒那麼好待遇。 在他掌管的北堂,雖也有婢女,可全被教得規規矩矩,事情一做完立刻退下,要是他沒問話,絕不敢多留一會兒,或者多吭一句。是他大意,因昨晚來的遲僕役他就忘了交代掌櫃,不要找女人來伺候他。 要是她們安分點還好,可偏偏犯了他大忌,不但旁若無人地眉來眼去,還自以為慇勤地碰他東西。 時恬兒走來時,正好遇見婢女們哭哭啼啼跑離。 她招來兩人。「你們倆怎麼了,遇上什麼事拉?」 「小的們也不清楚——」兩名婢女抽抽噎噎,說了老半天,還是不明白自己哪兒做錯。 時恬兒安慰她們幾句,才一臉忐忑地走向客房。 乍聽她們的說法,感覺像是四爺在亂發脾氣,她在想是不是她說錯或做錯什麼,才會教他一早心情不好,借題發揮了一番? 但想起昨晚——他送她回房時,心情還挺不錯的不是? 她低頭一望腳邊的影子,曖,虧她聽了了江叔的勸。還特地回房穿得體面點,照這情形看,恐怕是白費心機了。 她一歎。不管了,哥哥常掛在嘴邊的一句,和氣生財,等會兒見了面,她先道歉再說。 做好準備,她伸手拍了拍門。「四爺,醒了嗎?」 一聽是時恬兒,穿好衣裳的寧獨齋露出微笑。 他打開門,一見她的穿著,眼神倏地一亮。 她今早一改平日的簡素,特意換上乳粉的對襟背子配上淡綠的八幅綢裙,插著一支雅致的珠簪。頭一搖動,垂落的珠花便盈盈搖晃,很是好看。 「要出門?」他盯著她秀雅的臉問。 他這麼一問,她突然忘了那兩名婢女的事。「為什麼這麼問?」 「瞧你打扮得這麼漂亮——」 他話一出口,兩人臉上都有些赧紅。寧獨齋是因自己絕少誇人,且還是誇獎女人:恬兒則是因為歡喜,瞧他的表情,似乎挺滿意她的妝扮。 女為悅己者容,哪個姑娘不愛聽別人讚她漂亮。 她別開眼,纖白的指頭輕捻著耳畔細發,那低垂的眉眼之嬌媚,教寧獨齋呆怔了半晌。 她緩緩說:「是江叔,他嫌我平常打扮太過隨意,有失禮貌,才特意換了件衣裳——」她突然記起自己懷裡的酒,笑盈盈地捧高。「這酒,是才剛上槽裝瓶的,想說難得一遇,帶來讓您嘗一嘗。」 他接過彌足珍貴的新酒,剛一打開酒罐,淡雅的蜜香便縈繞鼻間。他不假思索打算嘗個痛快,卻被一隻手輕輕按住。 「早膳用過了?」她睜著大眼睛問。 啊,她不說他還真忘了。他一訕。「瞧我,一聞到酒,腦袋全空了。」 她立即將瓶子搶了回來。「這怎麼行,還不准喝。」 他望著自己空蕩蕩的雙手——長這麼大還沒人敢跟他搶東西,還是當他的面,她是頭一個。 他眨眨眼,感覺——還不壞。 「我去喊人幫您備膳。」 他突然接口:「不要婢女。」 「啊?」她停步回頭。 「我不喜歡女人在我面前走來晃去。」 『那我——」她心一驚。想起自己也是個「女人」。 「你不一樣。」他馬上說。「討厭女人是我的毛病,一時半刻改不了。」 聽他這麼回答,她心裡雖有些開心,可又隱隱覺得不太對勁。 不過不急,她邊走邊想,等他用完早膳再聊。 兩刻鐘過後,吃罷的寧獨齋跟著恬兒來到鋪裡的灶房。頭髮已見斑白的掌櫃王叔站在廊簷下,一雙眼精光鑠鑠,不斷巡望底下人動靜。 廊下十多個人洗菜、刷鍋,鏗鏗鏘鏘聲響不絕於耳。 一見有人慢了動作。王叔立刻拔高嗓門開罵:「混帳,光會動嘴巴,幾個碗是要洗上多久?」 「掌櫃,小姐來了。」一名洗菜的雜工喊道。 轉頭一見小姐身旁跟著誰,王叔表情相當微妙。 工叔一輩子忘不了眼前這張臉。六年前寧獨齋初訪時家,為了迎接貴客,王叔特意下廚烹了一道砂鍋辦魚,本以為寧獨齋吃了肯定讚不絕口,想不到只嘗了一口。他便說此菜火氣太盛、細膩不足,教王叔很是不服。 王叔心想一個毛頭小子懂個什麼,可沒想到寧獨齋為了證明自己,隔日借了酒窖灶頭烹來一鍋脈魚。王叔一嘗便知,真遇上高手了。 當時那幾尾鰓魚之鮮嫩,簡直可叫湯濃凝脂,好吃到連骨頭也捨不得吐出來——直到現在,王叔心頭仍不忘那幾條魚兒入喉的美味。 堪稱絕品! 對寧獨齋,王叔心情只能用四個字形容——又愛又恨。 「小姐、四爺。」王叔點頭招呼。 「今天好嗎?灶房有沒有什麼大問題?」恬兒笑問。 「回小姐,灶裡一切都好,倒是四爺……」王叔轉了個方向。 「昨兒跟今早的膳食,不知合不合您脾胃?」 一看王叔表情就知他還惦著六年前的衝突,寧獨齋抱拳一躬。「六年不見,王掌櫃的廚藝,更上層樓了。」 「不騙人?」王叔擺明不聽場面話。「您別因為小姐在身邊,就想替小的留面子。」 「千真萬確。」寧獨齋個性有一說一,不會因為誰在身邊他就對人客氣點。 「我嘗得出來。王叔這六年不過不少苦功,一點一滴全在您的菜裡。」 第3章(2) 王叔笑逐顏開。能得寧獨齋一句肯定,比客人的打賞還教他開心! 「不過我有件事一直想不透。」王叔揮手要底下人把東西端來。「四爺當年烹的魚。我到現在還烹不出一樣的味兒,請您今天無論如何一定要告訴我箇中奧妙。」 打昨兒聽說他來了,王叔一大清早特別到江邊買下這一簍鮮魚,就等著見面討教。 說真心話,寧獨齋雖有過人廚藝,可平日有緣嘗到的,也只有親近的師父師兄幾人。他常說他的廚藝不是學來伺候人。而是不願吃些難入喉的東西。不過看王叔這麼有心,他難得起了興致。 他袖子一卷。「給個不常用的灶頭,我就重現一次砂鍋鰓魚。」 王叔做了個請的手勢。「就等您這句。」 「等等等等——」恬兒一見自己被忘在一旁,趕忙插嘴。「我有件事還沒說,等我說完,要做什麼隨便你們。」 她擊掌招呼底下人注意她。「大夥兒先放下手邊工作聽我說,四爺這回造訪我們酒鋪。是要來幫我們忙的——」她一字一句復誦兩人先前的約定。「從現在開始,鋪裡邊大小事,你們直接請教四爺,不要問過我了。」 「是。」大夥兒齊聲應。 「小姐說完了?沒事了?」王叔一見恬兒點頭,立刻把寧獨齋領進灶房。 恬兒支在窗邊,興致勃勃地看著王叔捧來一大把青蔥。寧獨齋脫去身上外袍,捲起衣袖,刀鋒輕運,眨眼切出了一大堆蔥段。 「姜。」 寧獨齋一喊,王叔立刻送到。還是一樣,剁剁剁,一塊塊大姜成了細片,他抓起往油鍋單一扔。 「唰啦」一陣油香,他抓起大杓,另一手執起沉重鍋柄,幾個翻炒,炸得微焦的薑片騰空翻了幾翻,之後添上大把蔥段,一直燒到味兒全入到油裡,他才移開鐵鍋,將香氣四溢的薑蔥油倒進煮著冷水的陶鍋。 「魚。」 王叔聽見。立即把去了魚腮內臟的肥美鮮魚端上。烹煮鰓魚不需批去魚鱗,只要從中切為兩段,小心放進陶鍋即可。 接著依次加上料酒、秋油、香醋,和幾撮提味的火腿片——當然,最後又丟下一大把薑片跟蔥段。 他邊做邊提點。「等我合上鍋蓋,切記,起鍋之前,蓋子絕對不能再掀開,否則功虧一簣。就這樣一路保持文火單燉,五個時辰即可上桌。」 「五個時辰?」眾人驚呼。 尤其是王叔,更是一臉驚呆。「您上回同樣費了這麼多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