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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心寵    


  滿人怎能這樣無恥?明明是血腥的儈子手,卻扮作仁慈的救世主。

  從那一天起,他活著就只有一個目的——復仇。

  為了復仇,他等待了七年。

  她又做了那個夢。

  夢中,她獨自在黃泉路上等待,彷彿在等誰與她同行。然而,不見人來。

  她不知道自己要等的是誰,只是模糊的知道,是一個男子。

  他們說好一起投胎轉世,憑著前世的印記相認,可是,他卻失了約……

  為什麼?因為他臨時變了心?

  一憶起他,便有一種錐心刺骨的疼痛像劍一般鑽她的心底,生生世世也不能忘懷……可是,她依舊不知道他是誰。

  「格格——」一雙手推著她,耳邊傳來碧喜的聲音。

  她從沉睡中悠悠轉醒,發現枕邊濕噠噠的,似有落淚。

  「格格,又做夢了?」碧喜十分鎮定,馬上掏出手帕,替她擦拭。

  每一次,當她做夢,都會淚流滿面,碧喜早已習慣了。

  「什麼時辰了?」懷烙歎一口氣。

  「午時剛過。」

  怎麼,只是午間小憩而已?

  那個夢,讓她都忘了時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格格,皇上傳你去呢。」碧喜又道。

  「皇阿瑪?」懷烙有些詫異。

  這個時候,雍正該忙著,與朝臣們議事都顧不過來了,怎麼會要傳她過去?

  「皇上說什麼了?」她忍不住追問。

  「這個奴婢就不知了,反正挺奇怪的,不過聽說今兒皇上興致挺高。」

  換了衣,梳了妝,敷上那張最厭惡的人皮,懷烙匆匆來到御書房。

  太監卻說,雍正此刻在院中賞花,約她湖邊一見。

  怪了,今天什麼日子?皇阿瑪是出了名的大忙人,自從登基後,她就不記得他賞過花。

  穿過花徑,果然見雍正不同以往的神清氣爽,站在湖水邊,難得的心曠神怡。

  「給皇阿瑪請安。」懷烙上前盈盈一拜。

  「女兒啊,來得正好。」雍正笑瞇瞇的道:「聽說他們在這湖裡養了些俄羅斯的魚,不知什麼模樣,待會兒正好釣一條上來嘗嘗鮮。」

  「皇阿瑪是想讓孩兒釣嗎?」她發現雍正手中並無魚竿。

  「你一個女孩子家,還是蕩蕩鞦韆、放放風箏吧,釣魚這種事,是男人幹的。」雍正卻道。

  「皇阿瑪特意叫我來,就是為了看別人釣魚?」看誰?只見這釣台之上,此刻就他們父女兩個,外加一大群站得遠遠的太監宮女。

  「呵呵,你可知道今年京試剛剛結束?」雍正轉而問。

  「知道啊,不過聽說狀元郎還沒選出來,就等皇阿瑪的殿試結束了。」懷烙心中一陣狐疑——幹嘛忽然說起這個?

  「今兒就是殿試的最後一場。」

  「什麼?那皇阿瑪應該親自督戰才對吧?!」還有心情釣魚。

  「對啊,所以朕挑了這個地方。」雍正神秘的道。

  「這兒?殿試?」她嚇了一跳,「這兒無桌無椅、無筆無硯,怎麼考試啊?」

  「釣魚啊,誰釣的最多誰就是今年的狀元。」雍正一笑。

  「皇阿瑪……」她簡直不敢相信。一向注重擇良納賢的父皇,居然會如此兒戲,「這……」

  「覺得奇怪?」雍正自桌上拿起一隻小小的罐子,遞到她手中,「這裡邊釋放了特殊香料的魚餌,待會你看中了誰,就把這個給他,保證他能中狀元。」

  「我?」懷烙手一顫,差點將罐子打落在地。

  她明白了,終於明白了……這哪裡是選狀元,分明是為了她挑女婿。

  「皇阿瑪,這不行……」她連忙拒絕。

  「怎麼?覺得皇阿瑪徇私了?」雍正莞爾道:「你放心,今年挑出來參加殿試的青年才俊,個個都很出色,最後進入前三甲的人選,更是不分伯仲。皇阿瑪看了他們的文章,覺得讓誰當狀元,都委屈了其餘二人,所以想出了這個法子。一則可以讓舉棋不定的狀元人選塵埃落定,二則也可以替我的寶貝女兒挑一個如意郎君。兩全其美,何樂不為?」

  「雖然如此,可前三甲的排位畢竟有別,女兒不敢擅自決定他人的前程……」

  「懷烙,為人處世不必過於陳腐,這三人無論誰當狀元,都不會對他們的前程有所影響。在朝為官,也不是誰當了狀元就一定能前程似錦,我大清有不少位列公卿的元老,都不是狀元出身。」

  「可……」她吞吞吐吐的道:「萬一女兒誰也看不上呢?」

  「呵,」雍正笑出聲來,「朕就知道,你要說這一句!」

  「女兒……年紀還小,不想成親。」她咬咬唇,橫下心道。

  「因為那個胎記?」雍正一針見血的道。

  她一驚,啞口無言。

  的確,因為自慚形穢,不願意嫁人。

  秘密是守不住的,一旦有了丈夫,遲早會看見她那半張醜陋的臉……到時候他會嫌棄她、討厭她……她最受不了的,不是獨守空房,而是愛過的人變心。

  「懷烙,」雍正忽然換了嚴肅神色,語重心長的道:「你可知道,這三宮六院之中,朕最寵愛哪一個妃子嗎?」

  「好像……是孩兒的額娘。」皇阿瑪事忙,平時很少翻牌子召侍寢,可是,至少每半個月要見她的額娘一面,其中深情足可見一斑。

  「你認為你額娘是宮裡最美的嬪妃嗎?」

  「不是……」她實話實說。

  「可是朕卻對她寵愛有加,二十載不變,你認為一個男子鍾情於一個女子,只因為她的相貌嗎?」雍正直言道。

  「可孩兒的相貌不是一般的醜……」她依舊害怕擔心。

  「你啊,為了逃避婚事,什麼手段都用盡了。」雍正寵溺的拍拍她的頭,「你以為朕不知,那日在長春園,故意刁難你福曦表哥之事?」

  的確,那道難題,不是皇阿瑪出的,而是她。

  她平時故作眼高於頂,故作刁蠻不近人情,只是為了逃避婚姻。

  「女兒,你忘了,這世上有一種叫緣分的東西。最美的女子不一定有好歸宿,最醜的女子也未必就婚姻不幸,關鍵在於,她得給自己一個嫁出去的機會。」雍正道。

  心間似被輕輕叩了一下,微微打動了。

  「你到底想不想嫁人呢?」

  是呵,她想……哪個女子不渴望得到愛情?她裝模作樣,不過是害怕受傷的偽裝。

  「要是今天……沒有女兒中意的人呢?」終於,她支吾的開口。

  「你啊,」雍正不由得笑了,「終於同意了?別怕,今天挑不到合適的,皇阿瑪再給你安排別人,但是若有看到喜歡的,手中的魚餌記得一定要交給他。」

  「是。」由於到最後,她選擇了點頭。

  十八年來,這是她邁出最艱難的一步,她不知道這樣是對還是錯,但她想給自己一個得到幸福的機會。

  「說著說著,人就來了。」雍正忽然笑道:「瞧!」

  順著父親的示意,懷烙轉過身去,果然三位青年才俊正在太監的引領下,徐徐朝這邊走來。

  她的心尖忽然像被什麼激了一下,實現猛的模糊起來,泛起淚花。

  是他?那個清雅如玉的白衣男子……

  今天他依舊穿白,上衣用銀線繡了萬字流雲圖案,益發清俊迷人,哪怕與同年級的傑出人物在一起,亦能引人注目。

  為什麼,每一次看到他,她就會莫名其面的心疼?每一次,即使隔了再遠的距離,也能一眼就認出是他。

  他們之間,難道會有什麼奇特的緣分嗎?

  慌忙用帕子遮住面頰,微微側顏,不讓旁人發現她的異樣。

  「參見皇上——」三人來到眼前,一起向雍正行君臣之禮。

  「今日遊園,不必拘謹。」雍正和藹地道:「你們可會垂釣?」

  「垂釣?」三人一怔。

  「今天朕就要考考你們,看你們誰能釣的大魚!」雍正話中有話的道。

  太監立刻上前,捧上魚竿。

  「這湖四周,你們隨便找位置。」雍正又道:「據說釣魚的位置也很重要,湖水是流動的,自西向東,並非死水,你們可看仔細了。」

  「臣選上流。」其中一人忙道。

  「臣選下流。」另一人道。

  「上下流有什麼講究麼?看來你們都是釣魚的行家啊。」雍正看一眼立在原地、默不吭聲的葉之江,「愛卿,你呢?」

  「臣無所謂,隨便找個地方就行。」他從容的答道。

  「哦?」雍正頗有興趣的瞧著他,「挑不對地方,魚釣少了,朕可沒辦法幫你。」

  「臣今天本來就不是來釣魚的。」他微笑的答。

  笑容中,似有寒光一閃。

  他的確不是來釣魚的,憑他的聰明,也深知今天並非釣魚這麼簡單——傳聞狀元郎的名額遲遲不定,只因為他們三個人的文采相當,雍正舉棋不定,今天大概是什麼變異的比試吧?

  不過,贏不贏他都無所謂,今天,能離雍正這麼近,他就達到了目的。

  他的袖中,藏有一把薄刀。

  紙那般薄,  娟那般軟,卻鋒利無比,唯有如此特製的利器,方才入宮搜身之時,才不易被侍衛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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