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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綠光    


  只是這一路走來,他知道這附近有多荒涼,別說大夫了,就連人也只見到一個姑娘,在這種窮山惡水之地想要找大夫,恐怕比登天還難。

  「當然,閻王想跟我要人,得先殺了我。」袁窮奇說著,取出身上的水袋遞給他。「喝點水,要是吃得下的話,先吃點乾糧果腹。」

  齊昱嘉雖有憂患意識,但終究還是個王爺,過慣養尊處優的生活,曾幾何時將自己搞得這般狼狽?他又累又渴,中了毒更有劍傷,他很清楚他沒有任性的借口,還能活著感覺到痛,是袁窮奇不要命地將他救出,所以就算再無食慾,乾糧再硬,他和著水也要吞下去。

  「袁窮奇,你不吃?」他啃著乾糧,卻見袁窮奇只是在前頭坐下。

  「我還不餓,王爺先吃吧。」袁窮奇靠著牆盤坐,稍作歇息。

  齊昱嘉看著他,想著這一路走來,他們盡其可能地避開熱鬧城鎮,就怕後有追兵,所以能補上的乾糧也不多,他……是怕乾糧不足,所以不吃嗎?

  忖著,齊昱嘉再吃了兩口便將乾糧收起。

  不知道這狀況還得維持多久,能省自然得省。在上一個小鎮,竟也有東廠番子沿街走動,雖不確定是否會被認出,但能避則避。

  只是……這樣子走走停停,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回京?

  齊昱嘉不敢想,閉上眼休息,他現在必須養足體力,不拖累袁窮奇。

  天未大亮,袁窮奇便外出,一方面打探地形,一方面則看附近是否有人煙,而他運氣不錯,遇到一戶劉姓人家。

  「大夫?這位公子,想找大夫的話,得到杏花鎮或是來春鎮,咱們這種窮鄉僻壤沒有醫館,怎會有大夫。」劉文耀沒心眼地說著。

  「但這附近總是有個村落,要是有人傷了病了,都是如何處置的?」袁窮奇不死心地再問。

  「這個的話,咱們東諸城外的這些散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鈴醫經過,那位鈴醫的醫德極好,醫術奇佳,連我爹那摔斷的腿,被她醫了兩回,已經不喊疼,也可以下床稍稍走動了,而且她的收費非常便宜。」

  袁窮奇聞言,喜出望外地問:「這位鈴醫大概多久會再過來一趟?」

  「她昨天剛來,給了五天份的藥材,所以應該要五天後才會再過來。」

  「五天……」袁窮奇垂睫忖了下。「你可知道那位鈴醫家住何方?」

  他等得了五天,但睿王恐怕是等不了!睿王不說,但他看得出來,他的體力和臉色是一天比一天還糟,再這樣下去,他體內未祛的毒終究還是會沿著經絡,逆血攻心。

  「我只知道她家住杏花鎮,但不確定是在杏花鎮的哪處。」劉文耀看不出他內心的焦急,逕自道:「要不你就到山腳下等,這位鈴醫總是在東諸城外的村落走動,你在山腳下等,總會等到她。」

  「不知那位鈴醫長得什麼模樣?」看來只能到其他村落碰碰運氣了。

  「她是個姑娘家,姓祝,個頭大概到我肩膀,總是穿著素白短襦配鴉綠色裙,身上背個竹簍,最重要的是她會邊走邊搖鈴,你只要聽到鈴聲就對了。」

  「多謝兄弟。」袁窮奇感激不盡地道,再攀談了兩句,便先回茅屋跟齊昱嘉說明此事,待天色大亮後,立即下山尋人。

  沿著山路,他疾步奔馳,不放過每一條路徑,然而眼見天色都快要暗了,卻依舊未聽到鈴聲,打探了其他村的村民,在一無所獲的情況下,他只好先回茅屋,等待隔日再尋。

  一早,當他再度下山,正打算朝山腳的小風村去時,卻突地聽見搖鈴聲。

  他飛步朝鈴聲奔去,開口喊著,「請問前頭的可是祝大夫?」茂密的叢林將不遠處的身影切割得零零碎碎,教他看不清楚。

  祝湘聞聲,停下腳步,往後望去,眉頭隨即一皺。

  而幾乎是同時,袁窮奇撥開了凌亂枝椏,清楚地看見她,突地一頓。

  她……不是兩天前遇見過的那位姑娘嗎?

  第二章  山水有相逢(1)

  袁窮奇直瞪著她,心想前兒個在山腳下就遇見過她,而她既是個醫者,為何眼見睿王身有傷病,卻能視若無睹地走過?何來醫德可言?

  他心底不快,一時間猶豫著,下意識地厭惡她視而不見的行徑,但一方面又擔憂睿王日漸虛弱,不能不救治。

  他的沉默教祝湘忍不住戒備起來。

  祝湘不解他為何一見到她就面露微愕地看著自己,難道說……他看得出她是誰?然而不過是眨眼功夫,她便推翻這想法,不只是因為她篤定他肯定認不出自己是誰,而是因為他眼中毫不遮掩的嫌惡。

  他沒道理嫌惡她,他沒有資格!

  將心底浮動的思緒一一收妥,見他依舊不吭聲,她也不客氣地從他身邊走過,儼然視他不存在。

  袁窮奇微微動氣地回身喊著,「你真是個大夫?」

  祝湘抿了抿嘴,不想理會他、和他有所牽連。

  她知道他是誰,更知道另一個男人是誰,只是她從沒想過異地會再相逢,如果可以,這一世她壓根不想再見到他。

  「如果你真是個大夫,為何兩天前你會看不出我的兄弟身上有傷?」袁窮奇問著,大步走到她面前,與她對視。

  祝湘無懼地望著他,他的面容輪廓極深,立體眉骨壓得黑眸深邃銳利,和三年前相較下,早已褪去青澀,昂藏身形壯而不碩,是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

  但是,同樣可憎。

  她略略明白他的嫌惡由何而來。如果她推測無誤,大抵是因為兩天前,她與他們擦身而過,他惱她身為醫者卻見死不救。

  可憑什麼?她為什麼就得救他們不可?

  他們可是東廠要緝拿的人,她不想和他們沾上關係,拖累自己無所謂,她還有個妹妹要照顧,豈能受到牽連。

  「看來大夫的醫術不怎麼了得。」袁窮奇突地撇唇哼笑了聲。

  祝湘微皺起眉,知道他在挑釁,她偏偏不為所動,「井底之蛙難窺天地之大,不怪公子孤陋寡聞。」

  袁窮奇瞇起黝亮黑眸。「我確實是孤陋寡聞,就不知道祝大夫能否一展身手,讓我見識見識。」

  果真不是他的錯覺,她——  討厭他。

  為什麼?他根本不識得她,既是素昧平生的兩個人,他對她嫌惡,是因為她見死不救,而她呢?

  他想不透,但也不打算在這當頭細究,畢竟眼前最重要的是必須先讓她醫治睿王,出於他看人的直覺,若能把她惹毛,相信事情不難辦。

  「抱歉,我有要事在身,下次吧。」祝湘給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想從他身旁走過,他卻橫移了一步硬是擋住她的去路,她還未開口,便聽見奚落笑聲兜頭落下——

  「說穿了就是醫術不成氣候,還誇什麼大口?」

  「你又懂什麼?」她瞇眼瞪著。

  早知道他是這般無情又惡劣之人,當初她就不該救他!

  「我是不懂,因為我不是大夫,但有人打著大夫之名,卻無大夫之仁心仁術、見死不救,豈不教人懷疑。」袁窮奇似笑非笑地道,黑眸灼亮地盯著她不放。

  祝湘抿唇,卻沒忍下這口氣。「他中的是附子之毒!」

  袁窮奇楞了下,隨即再問:「該如何解?」他不懂醫,亦不懂睿王究竟身中什麼毒,但她光從顏面診斷就說得這般篤定,許是可以相信。

  祝湘掀唇哼笑著,「我有仁心仁術,但是我的診金不低,你恐怕請不起。」

  「開個價。」

  面對他以錢砸人的霸道模樣,祝湘本想獅子大開口,但終究忍下。「要我開價,倒不你先開個請得起的價,別說我欺負你。」看他淪落至此,身上能有多少銀兩?她就是要刁難他,如何!

  「一百兩。」袁窮奇面色不變地道。

  祝湘楞了下,「開價誰都會,能夠真端出銀兩才算數。」她不信他身上有一百兩。

  「換句話說,只要我拿得出,你就肯定會醫治我的兄弟?」

  「可以。」

  袁窮奇二話不說地從懷裡掏出一百兩面額的銀票。「這是楚家票號的銀票,我相信杏花鎮上也有分號。」

  祝湘呆住,沒想到他身上竟有銀票。

  還真是一百兩……她瞪著銀票半晌,不禁忖著,要是有這一百兩,就能替祝涓弄間糕餅鋪子,有間鋪子關家人也就不會看輕祝涓,可是她真的不想和他牽扯上關係,這個男人雖不曾負她,但他的冷漠卻是教她刻骨銘心。

  「算我求你,我家兄弟真的是拖不得了,他非但中了毒還有傷,再拖下去他捱不住了。」袁窮奇一改方纔的囂狂姿態,低聲下氣地央求著。

  祝湘冷冷瞪著他。她知道另一個男人就是外傳生死未卜的睿王,照那日看來,他的腰腹有傷,毒亦已深植體內,要是再拖下去,恐怕不出幾天就會氣絕身亡……

  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她一把抽走他手中的銀票。

  袁窮奇喜出望外地微露笑意,聽她開口問:「人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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