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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韓子苑 「你又睡不著了?」舒正尋倒了一杯咖啡酒給他 「你開玩笑嗎?我才剛睡醒。」 「那還真是抱歉了,」他揚揚眉,一點也沒有抱歉的感覺。「到現在我還是搞不清楚你是日行性還是夜行性。」 「我是肉食性。」他喝了一口。 也順手拿起舒正尋放在旁邊的香煙及打火機,點燃一根。 「那是完全不相干的分類項目吧……」舒正尋苦笑。果然跟這些傢伙說話不需要太認真。 肉食性不是應該跟草食性擺在一起? 徐芷歆皺了皺眉,插不上話,也不想插話。 「我該回去了。」 她站起了身,離開了那張高腳椅。 「小心遇到臨檢。」他向她道別。 徐芷歆卻笑了出來。 他送客的方式未免也「實際」了一點。 「這不用你操心。」她披上外套。「還有三十九杯。」 她提醒了他。 「我知道。」 他微笑,目送她走出那扇門。 「什麼三十九杯?」坐在面前的男人忍不住問。 舒正尋眨了眨眼,道: 「她想挑戰三天內喝掉三十九杯長島。」 「會吐死吧……你好歹也勸勸她……」 他竟然相信了。 舒正尋忽然很想大笑,但是他知道玩弄客人的下場通常都不會太好,所以他終究還是強忍了下來。 答錄機裡傳來母親的聲音。 「芷歆,我是媽啦。回去那邊還習慣吧?講真的,你不想住芝加哥的話,可以搬來加州和爸媽住,沒什麼關係的。」 一邊聽著母親的「關心」,徐芷歆將脫下的外套隨便一扔,走進廚房裡開了冰箱。 「聽說台灣現在工作不好找,不過你的經歷那麼多,找工作應該也不是什麼問題。」 她拿出一瓶礦泉水,仰頭喝了一大口。 她還沒告訴家人有關她現在的工作,說出來的話肯定會被罵到死。不過想想也是,如果她的女兒有博士學歷,在研究中心待上幾年,最後卻跑去當個電梯服務小姐,她大概也會想罵人。 「對了……亦燁昨天打電話來,一直問你去了哪裡。」 忽然這麼一句,讓徐芷歆嗆了一下。 「媽是不知道你們為什麼會分手,不過……亦燁是好孩子,他做錯什麼事,你就原諒他吧,畢竟你也老大不小了。」 好孩子? 徐芷歆嗤笑一聲,將礦泉水放回冰箱裡。 媽也真是的,什麼「老大不小」,一副好像她不把握這個人就再也嫁不出去似的。 她的父母親雖然十幾年前就移民定居加州,但是思想卻還是相當保守。 嗶了一聲之後,接著是瑪蒂的聲音。 那是她在芝加哥所認識的一個女孩子。 一串略帶拉丁腔的英文從答錄機裡傳出來。同樣的,噓寒問暖少不了,最後當然也是免不了勸她返美。 說也奇怪,明明她是在台灣土生上長,為何所有人都認為美國才是她的家?是因為家人都在那裡?還是因為她在那裡工作最久? 她不知道。 「Hi,Hezal。 It's Me。」 忽然,這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徐芷歆愣了一下。他為什麼會知道這裡的電話號碼?是父母告訴他的? 這也不無可能。 江亦燁在答錄機裡先是留下了一段支支吾吾的問候,才道出重點。 「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是我想你應該可以體諒我為什麼這麼做。」他反常地用中文說出。 徐芷歆皺了眉。一般人不是都該先道歉嗎? 他偷走的,是她十年的心血,他就這樣一句「你應該可以體諒」?! 「我想了很久,我不能沒有你,再說我們也在一起這麼久了,彼此之間的默契不是別人可以取代……」 真是夠了。 徐芷歆走上前去,直接刪除了他的留言。 這種留言不值得她浪費時間聽下去。 她吁了一口氣,看了一下時間──加州現在的時刻差不多是正午。 考慮了幾秒鐘後,她拿起話筒,按了幾個按鍵,然後等待。 「Hello?」 回應她的是那略帶閩南腔的英文。 這讓她揚起了微笑。 「媽,是我啦。」 「喔,芷歆啊。」媽的聲音帶著愉悅,心情似乎很好。「現在台灣不是半夜嗎?你還沒睡呀?」 「剛才跟朋友去聚餐,所以比較晚回來。」她扯了一個謊。 「這麼快就交到朋友啦?」 「就算沒有新朋友,也會有老同學吧?」再怎麼說,她至少在這個小島上活了十八年。 「對了,小阿姨……就那個開花店的。」 「嗯?」她等著母親的下文。 「她一聽到你回台灣,就一直嚷著要見見你。」 「是嗎……」 她幾乎都快忘記那些留在台灣的親人長什麼模樣了,更別說是記得他們住在哪。 「她兩個孩子都去日本留學,悶得很。你沒事的話,就去陪陪他們兩個老夫妻聊天泡茶也好。」 泡茶? 徐芷歆笑了一笑。 「我知道了。」 她應允,也以累了為由,結束了這通國際電話。 因為她知道如果再不掛斷,母親就會搬出江亦燁的話題。 說她駝鳥也好,說她沒骨氣也行。被一個最信任的人給背叛,那種傷口太痛了,痛到她情願放棄一切,也不想冒著再被傷一次的風險。 過去的十年已經被偷走,她還能再有幾個十年?與其那樣,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擁有值得被偷的東西。 「和你相比也不過如此而已。」 她忽然想起舒正尋的話。 ……的確,她哪有什麼資格去說他。 「該打烊了。」 舒正尋熄了手上的煙,抬頭看著吧檯前的最後一名客人。「你打算坐到什麼時候?」 高以柔,熟客名單之一。 她就是那種走到哪裡都會有富商想「包養」的女孩。他猜她應該是模特兒之類的職業,雖然他從來沒去確認過。 「你看不出來我在等你嗎?」 高以柔揚起微笑,好不誘人。 不過看在舒正尋的眼裡,卻像是在盯著一張雜誌裡的跨頁海報。 「等我?」他笑了出來。「有什麼好等的?」 「外面在下雨,我體貼,想送你回家不行嗎?」 「不過是下雨而已,沒必要吧。」他收走她面前的空杯子,不以為然。 「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 高以柔瞅著他的側臉看,邪魅的笑容一直掛在臉上。 那大概是她的職業病。 「都有。」他隨便應答。 「什麼叫都有?」 「就是隨便你解釋的意思。」舒正尋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過。 他忙著擦拭吧檯內,忙著收拾,忙著熄燈。 「你的一共七百二。請結帳。」 他留下最後兩盞燈。 高以柔凝視著他好一會兒之後,笑了一笑,從她那只LV皮包裡抽出一張千元鈔票,遞上。 「不是人說過……女追男隔層紗?」 不愧是有「R0XY的冰山美男」封號,徹底的無動於衷。 但是她堅信只要她這朵牡丹花有意,就算是冰河也會融化成為春天的流水。 「古代人說的話不適用在二十一世紀。」 他很「冰河」地回了一句,然後找了二百八十元給她。 「基本的人性是千年不會改變的。」她將找零推了回去。「當小費吧。」 「那就是不適合用在我身上。」他欣然收下。 「怎麼?你要說你不是人類?還是你要說你沒有人性?」 「都不是。」他又熄了一盞燈,道:「因為我愛的是男人。」 他的回答讓高以柔著實驚愕在當場,但也隨即用笑容掩飾。 「你在開我玩笑嗎?」 「謝謝惠顧,歡迎下次再度光臨。」 舒正尋沒有正面回答她,而是開口送客。 第三章 電梯門在一樓開啟。 迎面走進來的,是兩個面貌姣好、身材纖細高挑的女人。 「歡迎光臨,請問到哪一層樓呢?」 徐芷歆用那輕微矯作的聲音問道。 「三樓。」 其中一名染著褐紅色長髮的女人回答了她,同時低下頭,像是在她那只名牌皮包裡翻找著什麼。 兩個女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聊一些男人的事,女人的事,珠寶的事,化妝品的事。 徐芷歆也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 她發現這兩個女人在同一個話題上不會超過三句。 「後來呢?」另一個留著短髮的女人猛照著電梯內的鏡子,梳整著她的髮絲。「正尋被你吃了沒?」 正尋? 徐芷歆皺了眉,耳朵也豎了起來。 她們說的是樓上那個舒正尋? 「說到這個我才氣。」那個長髮女人總算停止她那活像躁鬱症的行為。「他竟然跟我說他愛的是男人,你說我氣不氣?」 「真的假的?不會吧……沒聽說過他是gay啊。」 「誰知道!改天來去問問Bony那個老gay,他說只要是同志,他用聞的就聞得出來。」 「聞的?」 短髮女子露出嫌惡的表情。 然後,電梯門開啟,徐芷歆彎下腰鞠了躬,送她倆步出電梯。一直到電梯門再度關上,那兩人似乎還在討論誰誰誰可能是gay…… 沒想到她們之間唯一超過三句的話題竟是這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