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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瑪德琳    


  她拖著重得快壓垮馨軀的行李,竭力不讓悲傷的情緒留下來,扳動門把。

  「夏爾,難道你不請我進去坐嗎?」

  夏爾佇立在大門後方,與門外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冰冷的對峙。

  「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也不需要你的探望。」

  透過門縫,菲菲隱約看見他握在門把上的手青筋浮冒,幾乎將它捏碎。

  菲菲迷惑的略偏著頭,換個角度,終於看清了女人的容貌。

  站在公寓門外的,是一位高雅的婦人,她體型纖細,一身低調的香奈兒套裝,盤成法式髮髻的一頭金髮光彩耀眼,合宜的薄妝,勾勒出白種人的深邃輪廓,鮮紅的豐盈嘴唇透著一絲誘惑。

  她揚起濃密的長睫,深深注視著門裡的夏爾。

  那種目光實在太過……太過眷戀、太過渴望,強烈得近乎扭曲了高雅婦人該有的禮貌和矜持。

  「夏爾,你怎能一句話都不說,就擅自跑來巴黎?你知道我們在美國有多著急嗎?米克為了找尋你的下落,動用了大量人力,我們甚至聘請了徵信社……」

  「我們?」夏爾冷冷打斷婦人心慌的告白。「你確定米克還想見到我?」

  「當然呀,你是我們的孩子……」

  「領養來的孩子。」他嘲諷的加上註解,故意撇開視線,躲避婦人異常執著的殷切注目。

  當初,夏爾和毫無血緣關係的楚寧成為名義上的姊弟,卻在楚寧為了脫離悲慘身份的磨練過程中,將他徹底遺棄。

  那個曾經承諾永遠不會放開他的女人,出於自私,絕情的拋棄了他。

  此後,他又回到社會局被重新安置,直到讓一對生活優渥的德裔美籍夫婦領養。眼前的金髮美婦正是他的養母,他原以為,一心渴望的疼愛終於能夠實現,結果得到的卻是……

  「但是我和米克是全心全意的愛著你啊,夏爾,你不要對我無動於衷,我知道你依然還在意那件事……」

  「夠了!」夏爾像是驀然驚醒的獸,怒意勃發,藍眸惡狠狠地抗拒著婦人的哀求。「我不希罕你們的愛,我也不想當你們的孩子,我從來就不屬於你們!」

  「夏爾,我是那麼的想念著你,為什麼你要用這種態度拒絕我?」高雅婦人輕聲掩面而泣,順勢將身體偎近夏爾的胸口,過分親密的詭譎曖昧正發酵著。

  「請你離開,立刻從我的眼前消失──親愛的母親。」夏爾漠然的別開臉龐,冷酷地驅逐她。

  不知因何,菲菲聽得出來,他語末的那聲稱呼格外譏諷,像是刻意提醒著婦人,別越過虛構的親情界線。

  難道……

  「噢,夏爾、夏爾,我的夏爾,我確實是對你做了很多……世俗的眼光無法理解的事,但那是因為我深深愛著你呀!」

  「是啊,你的愛,就是把一個渴望獲得母親疼愛的孩子拉到床上,讓這個可悲的孩子背負亂倫的罪名,遭受眾人唾棄與輿論指責,然後自己躲到丈夫身後,偽裝成一個無辜受害者──這就是你口中所謂的愛?」

  房門後方,意外成為竊聽者的菲菲為之震懾,鬆開淌滿冷汗的手掌,緊緊摀住雙耳,不敢也不願再往下聽。

  她瞠著雙眸,彷彿一瞬間喪失所有知覺,木然的轉身,發涼的背沿著平坦的牆滑蹲下來,將臉埋進曲起的雙膝間,放任散亂的意識被複雜的翻攪情緒淹沒。

  婦人逾越道德與倫常的駭人告白,透過門縫斷斷續續的傳來,逼得她必須將雙耳捂得更緊,才能遏阻那些可怕的話語飄進耳裡,已經潰散的心神徹底被擊碎,無法匯聚。

  為什麼偏偏是現在?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為什麼偏偏選在夏爾最需要她的此刻?

  菲菲撐開顫抖不止的眼皮,波動劇烈的心浮沉不定。

  對不起,對不起……如今,她已無法如願守護著他。

  直到間斷的爭論聲趨於平靜,始終緊捂著唇不放的泛白小手緩慢的滑下,哀傷的大眼直睇著行囊,確認收藏在裡頭的美好記憶未曾遭受污染,她才能一併安心的攜走。

  這一離開,連她自己也無法確定何時是歸期……

  菲菲費勁的拉起行李箱,不讓它發出任何聲響,放輕了足音,步出房門,看向另一頭的主臥房。

  在那扇門的後方,夏爾正躲在房裡,獨自吞忍痛苦,默默舔傷。

  「夏爾,我走了……再見。」反覆抿咬的蒼白嘴唇張合著,含糊地告別。

  於是,菲菲駝負著最沉重的憂傷,一如秋季無聲無息的降臨,杳然離開了夏爾替她構築的小小避難所。

  她一離開,曾經是靈魂相系的私密空間,開始瓦解崩裂,支離破碎。

  哪怕是再輕微、再難以細察的舉動,只要是來自於菲菲,夏爾都能感覺得到,那是命運式的召喚,宿命式的連結,難以言喻的靈犀牽引。

  夏爾站在房門後,打開門,望穿寂靜如墓室的客廳,越過這段距離,來到余留著野薑花香氣的客房。

  這裡已然空蕩蕩。

  她走了,未留隻字詞組,沒有半點蛛絲馬跡,甚至連一個微乎其微的線索都沒有留下。

  關於菲菲的一切,彷彿是一場夏日春夢,虛幻而美麗,純真而不實。

  現在,他被迫從這場美夢裡醒來,醒得狼狽不堪,醒得粉身碎骨,醒得寧願死去也好過睜開雙眼面對真實的空虛。

  他的胸口只剩填塞不滿的黑暗空洞。

  他猜想,菲菲必定是聽見了骯髒污穢的噁心事實。

  他猜想,菲菲對他的容忍限度已然抵達臨界點。

  他猜想,菲菲終於決定棄守對他的感情與執著。

  所以,夢不得不醒……不,不對,他從不作夢,從不!

  這只是一場過於投入的遊戲,荒腔走板,脫離了他原有的規則與習性,徹底失控的遊戲。

  遊戲結束,如同以往,菲菲被他淘汰,再也不會出現在他身邊,再也不會!

  忽然間,夏爾牽動嘴角朗朗的笑了,笑得不可遏抑,笑開繃得極硬的臉部線條,笑疼了肺葉,整座公寓都迴盪著冰冷而無意義的笑聲。

  陣陣笑聲掩蓋了靜謐,粉飾了空虛,也撕裂了最深沉的痛楚,宣告著遊戲終於結束。

  他,終於變成一隻獨角獸,回到屬於自己的華麗墓園,遭受命運女神放逐,獨自咀嚼孤獨……

  第10章(1)

  像是寫滿告白的紙片被撕碎,化作一朵朵蒼白的雪花,落在來去倉卒的行人肩上,冰封了整座城市。

  巴黎,太美太憂鬱,時時有人為愛心碎,刻刻有人為情崩潰。

  菲菲猶記得,離開時她穿著一襲輕便的秋裝,如今歸來,又是一身厚重的御寒厚衫,焦糖色的大衣支撐著她疲倦不堪的身體。

  出租車馳駛在雪夜中,將來自東方國度的嬌小身影送達訂製鋪。

  布利蕭夫婦給予她深深的擁抱,表達最真摯的關懷。

  短暫打過招呼之後,她片刻不停留,即刻轉往魂牽夢縈的小公寓。

  可是,公寓的大門牢牢深鎖,圓舞曲的旋律透過門鈴不斷吟唱,回應她的卻是孤寂清冷。

  菲菲背過身,倚著門扉,將額心抵靠在滿載著悲傷情緒的行李箱上,各種古怪的思緒開始醞釀。她臆測著,夏爾是否又開始過起荒唐的生活,是否又浸泡在酒精中麻痺自我……

  她難受的猛搖頭,企圖甩開那些負面思考,沉澱紊亂的心緒。

  驀地,她驚憶起什麼,倉皇的起身,拖過快壓垮嬌小身子的行李,重新招了部出租車,直奔短暫熟悉過的學區。

  「皮耶?埃裡特?是我菲菲!」她扯開乾啞的嗓子,小手拚命拍打著門扉。

  「小姐,你來這裡找誰?」樓上的住戶聽見呼喊聲,納悶地下樓詢問。

  菲菲轉過頭焦急地詢問:「住在這裡的皮耶先生……我是來找皮耶先生的,請問你見過他嗎?」

  對方的神情透露著古怪,納悶地回道:「你不知道嗎?上個月這間公寓已經被警方封鎖,據說住在裡頭的一夥人全在幹些非法交易,還有國際刑警來搜過證。」

  「怎麼可能……不會的,不會這樣的……」驟然聽聞這樣的消息,菲菲震愣如傻,發麻的柔荑握緊了行李箱的把手。

  「小姐,你還好嗎?」對方關切的問。

  「不好,一點都不好……」她神情空洞的喃喃自語,拖著越來越沉重的哀傷行囊,淚落離去。

  菲菲站在街頭,徬徨的仰望著漫天的雪花,感受刺骨的冰冷一波波襲來。

  為什麼,天空黑得這麼淒涼?

  為什麼這個世界總是如此無常?為什麼總有無可預期的濃重哀傷等著擊垮我們?為什麼相聚之後,總是必須面對分離?

  這裡不是巴黎嗎?幾世紀以來,令眾多藝術家以及文豪們為之陶醉,不願醒來的美麗城市,為什麼此時此刻看來宛若一座葬夢的墓園?

  菲菲倚著行李箱,渾身乏力的蹲了下來,淚水在眼中流轉,彷彿一瞬間被整個世界遺棄,深深的無助鋪天蓋地席捲而來,將她困鎖在這裡,哪裡也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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