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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心寵 董嬤嬤一如往常給雁雙翎送來早膳,可是神情卻不似往常,給人一種欲言又止的古怪感,看得雁雙翎頗為迷惑。 「公主……」董嬤嬤擱下碗碟,輕聲道:「美人榜……出來了。」 「出榜了?」雁雙翎一怔,隨即情不自禁地起身道:「何時出的?」 「昨兒晚上公子便已經擬好了,這會兒應是送出莊了。」董嬤嬤低頭答。 每年美人榜發佈之後,阮七公子便會派人將名冊送至沛國都城中大小官宦商賈之家,藉由這些達官顯貴的口耳傳揚開去,很快的,四海之內皆知榜單,街頭巷尾無不熱議。 「原來昨兒晚上便出榜了?」雁雙翎心下忽然有些失落,「怎麼沒聽你家公子跟我提起?」 她總覺得,如今她與他也算親厚之人,為何這樣的大事,而且是她日日夜夜心繫的大事,他卻沒有先告訴她? 「冊子呢?」她抬起頭,對著董嬤嬤問道。 「呃……」董嬤嬤似有遲疑。 「怎麼?」雁雙翎蹙眉自嘲,「該不會是我沒上榜吧?」 「公主怎會沒上榜,缺誰也不敢缺公主您啊!只是……」董嬤嬤歎了一口氣,「公主還是自己看吧。」 董嬤嬤從袖中掏出一方冊子,顫巍巍地交到雁雙翎手裡。 雁雙翎定了定心神,這才緩緩翻開冊子的第一頁。這下,她總算知道為何董嬤嬤會這般惶恐不安的樣子了,因為,第一頁並非她的名字。 誰都知道,第一頁是狀元的位置。然而,不是她。 她笑了笑,心想自己也不能憑著跟阮七公子相熟,就厚著臉皮自封為天下第一美人吧? 於是她又翻開了第二頁,但第二頁也沒有她、第三頁亦沒有她…… 她的一顆心,從佯裝鎮定到再也無法平靜,指尖都開始顫抖。 「所以,我位列第幾?」不敢再看,她索性直接問董嬤嬤。 「第十。」董嬤嬤聲若蚊蚋。 第十?她聽錯了嗎? 這榜單上總共也就十個人,所以她排在末位? 她特意入住靜和莊,日夜聽從阮七公子的安排,勤奮練曲,花費積蓄上下打點,耗盡心力與精神,最終卻只排在末位? 「原來我在你家公子心中,只是第十位。」雁雙翎澀笑道,眼眶不禁濕潤起來。 這一刻,她彷彿有點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她如此失落難過,並非因為這徒留虛名的美人榜,而是驚覺原來在他阮七的心中,她只是末位。 那些女子,不必與他熟識,不必聽他號令,在他筆下卻比她高貴得多。 所以,她做的這一切都是枉然嗎? 董嬤嬤連忙勸道:「公主不必傷心,老身可以保證,公子素來對您讚賞有加,這份榜單大概是出於公子的獨特考慮。」 「獨特考慮?」她搖頭,絕然不信。 男人看女人,古往今來不過是同一標準,哪裡來的什麼獨特考慮?只能說,在他眼中,她就是比不上別人。 見她搖頭,董嬤嬤又道:「公子對您的關心,老身向來看在眼裡,就拿宮宴那日來說,公子特意派老身陪您入宮,您還沒回來,便已經讓人先接了老身回莊子,就為聽老身詳細稟明宮中之事。聽了還不放心,深夜更親自到您這兒來,再聽您把情形複述一遍。若非關心之至,何以如此?」 是啊,他的確對他頗為關心,可那關心還比不上這院子裡的凌霄花,難怪她終究比不上那些女子,敬陪末座。 雁雙翎淡淡道:「公子那日深夜到訪,只是因為這院子中的凌霄花生了蟲子,公子怕花兒死了貴妃娘娘傷心,所以急巴巴地趕來了,倒也不是因為關心我。」 「花兒生了蟲子?」董嬤嬤一怔,「這是哪裡話?我家公子何時操心過這等小事?就算這花兒是貴妃娘娘喜歡的,也不至於如此緊張。」 「真的?」聞言,雁雙翎心兒一跳,「嬤嬤哄我高興吧?」 「老身嘴笨,素來實話實說,做不來哄人這事。」董嬤嬤直言道:「這份榜單出來時,老身也是嚇了一跳,為此迷惑不已,但老身相信公子肯定另有考慮。老身是看著公子長大的,對他的瞭解終歸比一般人多些。」 話雖如此,可到底是什麼原因? 雁雙翎轉身看向窗外,這一日,天氣並不晴好,淅淅瀝瀝倒下起雨來了,雖是早晨,卻比日暮還要黯淡。 「好吧,那我就當面問一問你家公子。」她想了想,決定道:「離莊子不遠有道瀑布,上次你家公子帶我去看過,今夜,還請你家公子再帶我去一趟吧。」 她有很多話要問他,卻不想在這裡問他。 她要找個沒人的,心曠神怡的地方,好好地問他,或許才能挖出他狡獪藏於心底的答案。 「是。」董嬤嬤擱下冊子,頷首道,接著便受命離開了。 董嬤嬤走後,雁雙翎鼓起勇氣,再度翻開那美人榜,直接翻開最後一頁——她看到了自己。 榜上配有圖,她看到的是自己的畫像。她頗驚奇,什麼時候?什麼人給她畫了這樣的一幅像? 從小到大曾有不少鼎鼎大名的畫師為她作畫,卻從沒像眼前這一幅這般深入骨髓地肖似她,就像在照鏡子那樣,最難得的是,畫師畫出了她獨有的神態,無論是誰都能一眼就認出那是她本人。 肖像旁邊有阮七的親筆,寫上了她入榜的理由。 她低語念出,「雁氏,雅國上原公主,閨名雙翎。聰慧而貌美,能歌擅畫,重親情,懂詩書,氣度開闊勝山顛之雲,稟性堅毅若海底之石。世間女子分為三品,下品可為姬妾,中品可為伉儷,而上品稱為知己。姬妾易得,伉儷常見,尋一知己卻世間難求。上原公主無須辯而通汝意,不必言而知人心,為上上品矣。」 他給她的評價竟如此之高嗎?可為何她只居末位? 「然而,雅國名存實亡,上原公主流離失所,胸懷復邦興國之志,男子恐會受其鴻圖所累,家宅不得寧也。縱使其為世間罕見之絕代佳人,亦只能遠觀不可親近乎,故而此女位列美人榜之末。」念到此,雁雙翎愣住。 他的理由……竟是如此嗎? 世間女子能得他這般稱讚,雖死亦無憾了,可他卻說她只可遠觀不能親近,呵,真令她哭笑不得。 或許她真的錯怪了他,低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或許真如董嬤嬤所言,他另有一番考慮……但不要緊了,她想知道的,她會自己問出。 今晚會有月虹嗎? 他曾說,月虹現身須得好多條件,比如剛下過雨、得在瀑布的附近、得月娘賞臉、得天時地利…… 她不確定今夜是否有月虹,假如真能再次遇見,她想對他道出一個秘密。 「公主邀在下到此,是為了美人榜吧?」阮七一如既往,猜中了她的心思。 今夜,由他親自駕車,並無僕從跟隨。 她有話要單獨對他講,他想必也有話要告訴她,所以,沒有僕從跟著,又在這曠野之間,四下無人,正好說話。 「冊子上那幅畫是何人所作?」車停了,雁雙翎這才問道。 「哪一幅?」他先是一怔,才恍然大悟,「榜單旁邊配的肖像嗎?」 「嗯。」她點點頭。 「不好意思,是在下所繪。」阮七解釋道:「在下與公主相處有一段時日了,對公主的音容樣貌甚是瞭解,本來想請個有名的畫師主筆,可想來倒不若在下能捕捉公主的微妙神態,於是在下便獻醜了。」 原來是他?! 她素知他有才華,卻不知如此才情卓越。一筆一畫勾勒得精巧不難,難得的是能將人物的神韻捕捉得惟妙惟肖。 他到底還有多少本領呢? 「公子把我寫得那般好,卻筆峰一轉,說我不能宜室宜家,」雁雙翎淺笑道:「如此,太子殿下見了,還敢接近我嗎?」 她沒發現,明明是埋怨,卻說得像嬌嗔。 「那是公主還不太知曉太子殿下的稟性,太子殿下倔強得很,向來喜歡做凡人不可為之事,我們越是說公主不可親近,他就越是想親近公主。」 「所以,公子就把我排在了榜末?」她倒沒想過他還有這層顧慮。 「再者,太子殿下最有憐香惜玉之心。多少名門千金愛慕太子殿下,他偏偏對女伶情有獨鍾,可見他天生憐恤柔弱。公主去國孤苦,明明才貌兼美,能位居美人榜之首,卻因為身份尷尬,屈居榜末。太子殿下若看了這份榜單,一定會更加憐惜公主,更想親近公主。」 呵,這就是所謂的欲擒故縱嗎? 她該說,他真的很狡猾,連她這樣也算有些心計的人,還是常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正如在下所料,上午才發表了美人榜,下午莊中就收到了太子殿下的請柬,」阮七自信笑道:「太子殿下邀請公主您明日進宮一聚——單獨一聚。」 是嗎?他到現在才把此事告訴她,是想藉此解釋為何把她排在榜末的緣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