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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子玨    


  他有股衝動想對她吐露他的心聲,他想告訴她他能理解她的痛苦和矛盾,她對家庭和家人的不捨、卻又想掙脫的複雜感情,他可以懂她的一切。

  也許她也能懂他,能理解他這個很難相處又孤僻的男人。

  「我……」蔡成寰想說些什麼,可喉頭突地像被梗住,聲音就是出不來。

  這一遲疑,也失去了吐露的衝動和勇氣。

  「你怎麼了?」感覺他似乎欲言又止的,張培湮忍不住問道。

  「我沒事。累了,想睡覺。」

  她不禁蹙眉。睡覺?他不是一向睡很少,覺得睡覺浪費時間?

  「你……有沒有話想跟我說?」她摸不著頭緒,試探地問。

  沉默持續整整一分鐘。

  「晚安。」他說,接著迅速掛上電話,像是不給自己任何猶豫的時間。

  回來,回來我身邊。

  他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攤回椅子上。

  他說不出口,他憑什麼以為她會回來?

  在她眼裡,他不過就是一台活的提款機,她對他沒有感情,這次,他又打算用錢買她的人?

  第10章(1)

  巷弄內一家居酒屋裡,三個女人眾集在一起大肆慶祝,桌上擺了滿滿的美味菜餚。

  吳秀美和范筱萍特地幫張培湮策畫了這場「離婚快樂」眾會,本來想在她坐完月子那天舉行,結果一直拖到她離婚超過一個月才有空團聚。

  「恭喜你重獲自由。」吳秀美大刺剌地喝下一杯清酒,接著對張培湮眨眨眼睛調侃:「現在可以開始物色新男人談戀愛了!」

  還暗示店裡某個年輕英俊的服務生,完全忘了自己做為人妻的身份。

  後者沒啥表情,倒是范筱萍不滿地瞪了吳秀美一眼。

  「湮湮才剛離婚,別亂說。」

  吳秀美聳聳肩,自顧自地吃起下酒小菜。

  范筱萍則舉起酒杯,開心地說:「湮湮,你美夢成真了,我真替你高興。」

  張培湮凝望著姐妹淘愉悅的神情,心情卻略顯複雜。

  她們從高中就認識,彼此互相瞭解,而她愛錢的性格,以及想嫁給有錢人、賺一大筆贍養費的「夢想」,她們也一清二楚。

  如今,她已經離婚一個多月,蔡成寰很大方,該給她的一點都沒少,完全不計較。

  照理說,她應該很滿意,可心中隱隱然存在的空虛感是怎麼回事?

  離開他讓她感到一股莫名的遺憾,像失去了什麼不該失去的東西,彷彿在懊悔錯過了什麼,這種前所未有的迷惘讓她越來越煩躁。

  直到上星期接到父親的死訊,感覺更加強烈,她甚至忍不住打電話給他,將心中的情緒宣洩而出。

  掛電話的當下,她突然明白了。

  她很想他,很想見他。

  是犯賤嗎?她暗忖,想念一個不喜歡自己的男人,除了犯賤,還有更好的形容詞嗎?

  「哇,這烏魚子好好吃。」吳秀美讚歎道:「吃起來有蘋果的香味。」

  「這家店的老闆聘請了一個很厲害的日本師傅喔。」范筱萍開始描述起酒館的特色,還介紹起各式各樣的下酒菜餚,宛若老闆娘。

  「我想見他。」兩個好友聊著,吃得正歡騰,張培湮突然無意識地說出口,她們驀地全轉頭看她。

  面對她們愕然的眼神,張培湮這才察覺自己的失言。

  「他是誰?哪個他?」吳秀美納悶地問:「男的?女的?我們認識嗎?」

  她沒說話,只是垂下眼眸,似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范筱萍觀察她的臉色,揣測道:「難道是……蔡成寰?」怎麼想好像只有他有點可能性。

  「啊?」吳秀美因為覺得荒謬而笑出聲。

  「怎麼可能?你是說湮湮離婚以後才發現她愛上蔡成寰?」

  張培湮聽了她們的討論,卻沒有否認,這令兩個好友更震驚了。

  「我不知道,」她喃喃道:「想見一個人就是愛上他嗎?看不到他會覺得寂寞,想要他陪在身邊,就是愛嗎?」

  張培湮沒愛上過任何人,這種感覺對她來說太陌生,陌生到讓她害怕,不知該如何面對。

  原本她以為人生最重要的東西是錢,錢可以買到任何東西,可以讓她擁有一切,有夠多的錢、有知心好友、能做喜歡的工作,人生至此圓滿。

  結果,她還是貪心地想要多一點。

  「說什麼傻話。」吳秀美吐槽她:「想見他就去找他嘛,又不是生離死別,他人在哪裡你一清二楚。」

  「我不能去見他。」她搖搖頭說。

  「為什麼?」范筱萍感到納悶,這個朋友向來是行動派,想到就立刻去做,這次如此猶豫迷惘,真的很不像她。

  張培湮沉默半晌,淡淡地說:「我不想被他討厭。」

  她心知肚明蔡成寰討厭花癡女人,討厭糾纏不清的關係,他已經用金錢買斷跟她的關係,她憑什麼再去找他?他已經把她視為眼中只有錢的拜金女,怎麼可能會相信她對他產生真感情?

  他只會厭惡她,以為她在耍心機,又想欺騙他,就是要討錢。

  他已經不可能愛她,她實在無法忍受再被他討厭。

  吳秀美和范筱萍面面相覷,感到難以置信,這年頭連高中生……不,恐怕連國中生都說不出這麼「純情」的話,更何況還是出自她們認識多年的好朋友,在她心裡向來是金錢至上,男人排最後,如今……

  「你好不容易碰到喜歡的男人,就這樣放手,不會不甘心?」吳秀美同情地覷著她問。

  連一句表白都不敢開口,這一點真不像張培湮的性格。

  「我不敢告訴他我很想見他,是因為我還不夠喜歡他嗎?我不知道。」她黯然歎道:「我想他,很想見他,可是我說不出『你比錢還重要』這種話,這表示其實我還是不夠喜歡他嗎?我不知道。」

  一直以來,張培湮只把男人當作達到目的的「工具」,這是初次她把男人當成「人」,不知不覺投入感情,真誠的對待。

  也或許因此,她才那麼害怕受傷,不知所措。

  「湮湮,你不要對自己那麼嚴格。」范筱萍勸她:「也不要想那麼複雜嘛,把你的心情坦率地告訴蔡成寰就好了,說不定他也喜歡你。」

  是嗎?真的是她想太多嗎?

  張培湮吐口氣,聳肩,故作堅強地說:「沒事啦,我只是發發牢騷,一時神經錯亂,我才不在乎什麼愛不愛那種麻煩事呢。」她扯了扯嘴角,像在勉強自己笑,「對了,下禮拜你們都要來幫我加油喔。」

  「加油?」吳秀美蹙眉。「加什麼油?」

  張培湮從包包裡掏出一張宣傳廣告紙,攤開在餐桌上。

  「我要參加一項自行車比賽。」

  「你?參加自行車比賽?」兩個姐妹淘同時驚呼,頓時引來店內其他客人的好奇注目。

  「幹嘛大驚小怪?」張培湮倒是挺淡定。「我平常就有在騎車啊。」

  「欸,玩玩跟參加比賽差很多耶,」吳秀美調侃她:「半途落跑會很糗。」

  「別瞧不起我。」她噘嘴,「我一定會騎到終點,絕對不半途而廢。」她握起秀拳,像要證明什麼似的。

  吳秀美和范筱萍互相無聲地交換眼神,瞬間交流了一項共識——張培湮確實怪怪的。

  她們認識多年,這是真正感受到她心底某處的蛻變,像出現一個讓她們很陌生的部分,而打開那部分的關鍵鑰匙不在她們身上。

  或許,她們該想個方法幫幫這個好朋友。

  ***

  蔡成寰,如果你對湮湮還有留戀,不想永遠失去她,勸你快點去找她,否則你會後悔莫及。

  蔡成寰接到張培湮兩個好朋友的電話後陷入長考,在一番掙扎之後,他來到「東海岸自行車大賽」的現場。

  這場比賽辦得熱鬧非凡,參賽人數眾多,由於今天天氣極佳,沿路風景秀麗壯觀,加上獎金優渥,吸引不少單車愛好人士參加。

  他來並不是為了參賽,是為了等候張培湮;他直接到了終點線。

  他凝望著大批人潮逐漸離去,李震南他們的車隊已經走了,太陽西沉,該回來的車手都回來了,擺放的攤位也開始收拾,工作人員紛紛整理場地,一副要收工的態勢。

  隨著人潮散去,唯獨他停留在原地不走,有些人離去時還用異樣的眼神瞄著他,估計在揣度他的身份。

  他沒去算自己來了多久、等了多久,眺望著夕陽西下的海洋,金瀾層層如波,迎面而來一陣陣刺鼻的海潮味,身處在恬靜安詳的海濱,蔡成寰感覺自己的心情變得很平靜,終於領悟自己不顧一切來此的緣由。

  他發現自己並不在乎別人的想法,就算等不到人也沒關係。不知為何,在他心底就是有股莫名堅定的信念,相信張培湮一定會來參加比賽,她一定會出現,她一定會堅持到最後。

  她也許不想看見他,也許對他沒有真感情,也許並不在乎他。

  沒關係,他不想計較,不想算計,不想用他那自以為是、精明銳利的腦袋,去探究他可以得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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