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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艾林    


  「本侯不怕你!你向聖上奏我一本,難道我不會狠奏你一本?大風大雨就嚇到了康敬貝勒,延誤軍機,哼,自求多福吧!」被強行押來的平寧侯氣急敗壞地哼道。

  「這麼大火氣幹麼?既然侯爺不借道給本貝勒,那本貝勒也就閒得很,侯爺,不如一同品品茶吧。」

  「隨便你想幹麼。」

  「你們這些不長眼的奴才,楞著幹麼?還不快給侯爺看茶。」康敬不改散漫地罵道。

  青瓷茶碗很快送到。

  「侯爺,茶來了。」康敬接過茶杯,掀開蓋子,笑嘻嘻地把碗內的澄黃茶汁毫不手軟地潑向平寧侯的臉上。

  「啊!這是馬尿,這是馬尿。」濕了滿臉的平寧侯像殺豬一樣地叫嚷著。

  「怎麼會是馬尿呢?侯爺你再嘗嘗。」他溫良地起身,指揮下面人再去拿茶。

  「本侯不要喝了,康敬你……你這個……我一定要告到皇太后那裡。」

  「侯爺,喝茶這樣的小事,也需鬧到皇太后那裡?」他緩步上前,靠近平寧侯站定,手握住平寧侯坐著的太師椅背道:「你要到皇太后那裡告本貝勒些什麼呢?」轟的一聲,太師椅在一陣煙塵裡,散成七、八塊,胖墩墩的平寧侯少了椅子的支撐,狼狽地跌落到地上。

  「哎呀!不好了,平寧侯跌壞腦子了。」康敬大驚小怪地去撫背著地的平寧侯,其間又略微耍手段,暗中給了他幾拳。

  在樓上看得一清二楚的納蘭茉英,大吃一驚,再一看平寧侯可笑的模樣,又不禁稱讚康敬的手段了得。

  「別打,別打。本侯讓你借道,讓你借道。」

  「侯爺,不太好吧,本貝勒說要在此陪你飲茶的。你們這些下人幹什麼吃的?還不上茶。」

  「不要了,不要了,康敬貝勒,道我借,我再借你十條大船渡黃河。」

  「怎麼能讓平寧侯爺坐在地上?不快弄把椅子。侯爺,你這是哪兒話啊,咱們不說公務,只品茗話家常。」康敬唇邊的笑紋霎時變得極其恐怖。

  「你放過我吧,康敬貝勒爺!」

  「侯爺,你怎麼這麼客氣呢?」

  「我給你二十條大船,二十條,從我領地的渡口過去,省去貝勒你不少時間。」平寧侯用袖撫著臉,帶著哭腔說道,堆滿肥肉的臉試圖勾起笑來。

  「不好吧?這樣太麻煩侯爺了。」

  「不麻煩,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

  「可是本貝勒還想留下來……」

  「貝勒爺,由本侯送你至對岸。」再也無法忍受戲弄的平寧侯步步退讓,無還手之力。

  「好吧,既然侯爺都這麼說了,康敬就不便推辭了。」他斂著精光的俊眸揚起,手下諸將霍然上前,帶上被折磨得半死的平寧侯,火速離開這座濕悶的驛館。

  第1章(2)

  他就要離開了……

  一種激烈的衝動,震盪在納蘭茉英心中。她不知哪裡來的膽子,微微從木欄邊探出半個身子,目光凝注在整理衣袍的康敬身上,此時,準備離去的他慢吞吞地回身,朝樓上望瞭望。

  不好!她心口狂跳,連忙縮回身子,差一點點,就與他四目相接。

  她矮著身子,退到路道裡邊,撫著彷彿燒起來的心口。

  「走了!」雲草失望地站起身。

  「真的走了……唉。」春媽也垂下了頭。

  從來沒有相識,就已經錯過。納蘭茉英不免遺憾的想,也許此生再也不會碰著這個男人了吧。

  農曆十月下旬,塞北的暴風雪襲擊甘肅與疆南交界處。這場大雪又急又猛,沒給在此駐守的康敬多少準備的餘地。

  氣宇軒昂的他踱出中軍大帳,放眼望去,遠方的山坡,近處的草場都堆滿厚厚的積雪。

  他拉了拉身上的青狐大氅,搓了搓手。

  過度的低溫,超出他預想的範圍。他身後跟著的副將參將都黑著臉。這種滴水成冰的日子,踏出溫暖的帳子,在外停留片刻,凍人的寒氣如同水一般,迅速穿透人們厚厚的棉衣,帶走體溫。

  「李參將,大批糧草還未到?」昨日陝甘總督有親自送些糧,數量僅夠營中五日之用。

  「回貝勒爺,末將催促了很多次,但大雪封路,糧隊仍是沒有消息。」大批送糧隊並未到達。

  天氣過於寒冷,糧草與取暖的木炭早已告罄。不是第一次領兵打仗的康敬,明白事態的嚴重性。缺吃少穿,軍心必定散亂。他古銅色的臉部線條嚴肅地僵緊。

  列隊整齊,身著單薄的哨兵從幾大營前走過,隊尾一個矮小的士兵臉色青紫地拖著長槍前進,手上早已凍出不少血口。

  康敬迎了上去,不由分說攔住了那位小兵,扯下肩上披著的厚氅,蓋在對方的身上。

  「貝勒爺。」小士兵嚇得跪地磕頭。

  「起來吧!」營中兵士又是敬他又是怕他。他常與兵士們打成一片,同甘共苦。而衝鋒陷陣時,他總是衝在最前頭。有這樣勇猛的主將,誰能不敬仰他?然而,對於不聽軍令者,他也絕不手軟。

  「李參將,把我帳裡的炭火都分發到各帳。」

  「貝勒爺,凍壞了你,小的怎麼向皇上交代?」李參將為難地皺起黑臉。出征之前皇上特意叮囑他,要打點好貝勒爺的衣食住行,萬一出了什麼岔子,他擔待不起啊。當今萬歲爺可是極為疼愛這位貝勒。

  「凍壞了我的兵,你打算怎麼向我交代?」康敬含笑的鷹眼閃過一道利芒。

  「小的這就去。」李參將敏捷地撣下箭袖,低首蹲身而去。

  「各位大人,昨日夜裡,陝甘總督納蘭大人送來三百石糧食,解了咱們的燃眉之急,但木炭,納蘭大人已無能為力,你們有什麼好主意?」

  康敬頓了頓,將銳利的視線調往西邊的寬闊河流上又道:「據南疆傳回來的戰報,近日會有敵兵將從對岸直入青海,若不攔截,定會延誤軍機。一場暴雪,河水結上薄冰,前日命人搭出的石橋,又在風雨中毀於一旦,情勢不樂觀。」河底水深石尖,強行渡河,會折損馬匹,必須有橋才行啊。

  下屬們在他身後,交頭接耳,半晌了也沒人提出個切實可行的法子。

  他回身,直視身後眾人。

  此時正是艱困之時。

  「木炭緊缺,情況緊急,小人知道,離這裡五里地外,有一處莊園,年年種植小麥高粱之物,想必此時,麥草和枯了的高粱不計其數,能抵營中數日取暖。」只見陝甘總督納蘭大人的帳篷外站著一位身穿鼠灰布襖,青黑長袍的小吏。

  故意壓低的聲線,讓康敬擰了擰眉頭。

  大剌剌的目光落在小吏巴掌大的小臉後,他毫不遲疑地判斷出她是女人。雖然她戴著綢帽,梳著長辮,但他還是準確無誤地看出她是一個十七、八歲上下的小丫頭。

  那張臉,不艷不妖,素淨如梨花,溫婉如秋天的百合開在春天。

  康敬覺得自己的心被什麼挑起一下。僅此一動,心竟然有些燙了。

  欣賞著她的不卑不亢和矜持的風度,他細細回味她方才脫口而出的解決之道,通過縝密的分析,覺得還頗為可行。

  「渡冰封的河,也很容易,後面營庫裡有幾十口大箱子,原是用來盛米的,如今都空了,只要能有人在河上結起鐵鎖,把這幾個箱子用清漆封住,相連在一起,便是一座上好的浮橋,河面薄冰破損也不礙事,傷不了馬蹄。」

  他在看她。納蘭茉英雪淨的頰邊一紅,然而這不妨礙她把要說的話說完。

  「貝勒爺,那人是納蘭大人的下人。」有人提醒。

  「這小吏的話可行嗎?」有人問道。

  對康敬說完她琢磨一夜的成果,納蘭茉英僵在帳邊。是該上前跪拜施禮,還是該轉身而去?他黑眸閃耀的精芒,亂了她的陣腳。

  「呀,我的小……爺,你怎麼在這裡?」春媽閃身而出,架起她的右胳膊。

  「小姐,你好滑頭,偷偷出風頭。」雲草從另一邊閃出來,架起她的左胳膊小聲地抱怨。

  兩個人用力一架,迅速把她帶離帳邊,拖進最遠處的油氈帳子裡,掩去身影。

  「貝勒爺,要不要屬下把那個……」

  「甭管了,你帶一隊人馬整裝出發到五里外的莊園。」

  「是。」

  「貝勒爺,河對岸十里的地方,出現準噶爾殘部餘孽蹤跡!」肩頭披著雪的哨兵匆忙而來。

  「來人,把後面營庫裡的箱子都搬出來,按照方纔那位說的做,速辦,有任何拖延,領死。」出兵在即,康敬有條不紊地指揮萬人大軍,氣勢如虹。「兄弟們,都給我聽著,像條漢子一樣衝過去,捉住那些作亂的賊,用他們的馬來餵飽肚子!都給我打起精神,不要辜負聖上的隆恩。出發,河岸邊集結。」渾厚的嗓子震動山河,煽動起士兵的熱血。

  軍營瞬間沸騰起來,勇猛的蒙古兵牽馬挽弓,攪起滿天雪沙,飛奔出營。

  身披戰甲的康敬,威風凜凜地奔在隊伍的最前頭。

  而營中西北邊的油氈裡,納蘭茉英躲在素簾後面,偷看藍天之下那雄姿英發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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