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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艾林    


  楔子

  「康敬貝勒娶的是誰家格格?」

  「不是位格格,是陝甘總督納蘭大人的女兒。」

  「喲!是嗎?」

  今日是皇太后壽辰,大大小小的福晉和誥命夫人、宮中的妃嬪,聚在慈寧宮外的永寧夾道中,等待總領太監的引領,進入慈寧宮內向皇太后拜壽。

  主子們在這裡侯著,身份低下的嬤嬤丫鬟們閒來無事,在夾道外圍的朱牆邊,談天說地。

  「聽說這納蘭大人家的小女兒……瞧,貝勒爺大婚沒多久就日日流連青樓,四處賣醉。」說話的人左顧右盼,聲音也時高時低,顯然有所顧忌。

  「我也聽說了。」

  「聽管事的說,這福晉不但不會治家,生活奢侈無度,任性蠻橫,還很會敗家呢!她一到王府,又是搭戲台,又是大肆採買,弄得貝勒爺心灰意冷。」

  「……肯定是這樣。那康敬貝勒可是朝中難得的文武全才,皇上也看重他,誰都知道貝勒爺向來也自愛得很。你們說說,以往誰聽到他逛青樓?會戲子?」

  「貝勒爺變成這樣,跟福晉脫不了關係,好一個敗家無德的女人。」

  「唉!好好的一個貝勒爺,有權有勢,錢財福份比我們不知道多多少,前兩年貝勒爺在京內京外的生意經營得有模有樣,賺得大筆銀子,簡直是富可敵國,如今卻遇上這等不順心的事,有再多銀子也都被敗光嘍。」

  「可憐哦,娶個福晉,家裡一點溫暖都……這下半輩子……」

  嚼舌根子的人突然停了下來,她們感覺到身後有人,齊回頭看。只見一位衣著華貴的少婦,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看著她們,她身後的一老一少奴僕臉色有幾分怒氣,要不是身前這位面目和善的主子用雙臂微擋在她們前面,估計這兩位必定撲上前來咬人了。

  「你們—」少婦身後的小丫鬟第一個沉不住氣。

  「雲草!不可放肆。」那位少婦輕聲制止住自己的丫鬟,踩著高高的花盆底,沉穩地帶著僕人走向一牆之隔的永寧夾道內,丟開那一群下人。

  赭色的宮牆,映著一片沉默。

  「不好!方纔那婦人好面善。」那位少婦消失好一會兒,有人低低叫道。

  「她好像是……」

  「我也覺得好像是……」知道底細的幾個嬤嬤慌了。

  「好像是什麼啊?你們倒是說啊。」

  「剛才那位就是康敬貝勒的……福晉—納蘭茉英。」

  「啊!」

  第1章(1)

  大雨滂沱,天地昏暗無光。

  六月底的風雨天氣,給世間人帶來不小的麻煩。離蘭州九百里遠的中津官驛,冷冷清清,唯有上房中住著陝甘總督納蘭惠賜的小女兒和隨行僕從。

  濕悶的官驛裡,納蘭茉英靜靜地繡著荷包,心裡卻甚為煩惱,但素來的好教養讓她表現出慣有的寧定。她從柳州探望祖母返回蘭州的途中,大雨已阻斷她的行程六天,即使是大雨停歇,恐怕也難僱船渡過洶湧的黃河。

  聽著煩人的雨聲,她不免歎了口氣。在蘭州的爹娘肯定會擔心了!

  「我說小姐,這平寧侯太不近人情了吧。」貼身丫鬟嬌嗔似的哼道。

  「雲草,不可胡說!」她輕聲責備。

  「哪有胡說小姐可是陝甘總督的千金,我們也有送上拜帖,平寧侯還是不肯借道給我們,真是過份!」平寧侯的領地內有一處快捷方式,可直通河對岸,即使是大風大雨天也能輕鬆擺渡到對岸。

  「我說雲草,你就別鬧脾氣了,聽說上次京裡的和碩格格要借道,平寧侯都沒點頭呢。誰都知道平寧侯小氣巴拉的,又有皇太后撐腰,誰想借他的道都不成。」

  說話的是春媽,她年輕的時候曾是位行走江湖的女俠,功夫上乘,見多識廣。十年前,納蘭夫人想盡辦法留住春媽照顧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茉英。任何時候除非有春媽隨行,納蘭家才放心讓茉英獨自出遠門。

  「雨都下了六天了。」雲草孩子氣地跺腳。

  「春媽教你一個方法,試試雨就會停。」

  「什麼方法?」

  「頭頂繡花針,站在雨裡兩天,龍王一瞧,呀,人間還有這麼傻的小姑娘,便把雨給收了。」

  「春媽!」雲草氣急敗壞地跑向她。

  春媽左躲右閃,推開房門跑出去,小丫頭緊隨其後,兩人都消失在門外。

  「唉……」納蘭茉英哀歎了口氣。她要鎮定、鎮定,一定不要出聲壓制愛玩的一老一少,一定不能,否則這兩人會更得意,更是停不下來。

  砰咚,啪。打打鬧鬧的雲草和春媽又一起衝回門邊,都興奮眨著閃亮的眼睛。

  「小姐!」

  「姑娘!」

  「前堂出現了好英俊的男人哦。」兩人異口同聲地叫道。

  納蘭茉英額頭上黑成一片。她們就不能小聲點嗎?讓外人聽見,多難為情啊。

  「還繡什麼荷包啊,走走走,姑娘跟我們一起去前堂看熱鬧。」春媽和雲草飛快上前,一人架起她的一條玉臂,興致高昂地把她拖行到二樓的樓梯邊,也不管她是不是願意。

  「雲草,你可以放開我了嗎?」她被強迫地拉著蹲下,兩人逼得她不得不往下看。「春媽,不要流口水。」天吶!她覺得頭好痛。

  春媽很容易犯花癡這毛病,不過能讓她流這麼多口水的男人倒是很少見。免不了心中的好奇,納蘭茉英視線往樓下的堂中投去。

  在幾十個身著絛色袍服的兵丁中,她一眼就看出引發春媽花癡的對象。

  那個人身著錦織藍靛長袍,外配米色蟒字紋貢緞斜襟外褂,足蹬漆黑朝靴,顯得風姿出眾,鶴立雞群。

  尤其挺拔壯碩的身姿,將清朗色調的衣袍穿得英挺貴氣。

  瞬間,她看呆了,被堂中的男人吸去所有的注意力。

  「真的好俊、好帥哦!」雲草的嘴角疑似流出水光。

  納蘭茉英不自覺地揉緊手上的帕子,覺得兩頰像要燒出火來。

  那個藍靛長袍的男人彷彿有一種奇怪的魅力,會吸收所有人的目光,且令人再也移不開眼睛。

  他從遠處走近,她慢慢看清楚他的相貌,稍稍偏長的臉龐,如刀雕斧鑿般深刻,俊美得無可挑剔,那帶笑的眼眸,風流倜儻中也有著難以琢磨的深邃,她相信,這雙眼的主人並非看到的那麼溫柔,如果要狠起來,這雙漆黑發亮的瞳眸會相當的凜冽駭人。

  心驟然變重,她只好將目光移開他魅人的雙眼,停留在他挺拔的鼻子和修剪得整齊的鬢邊,結果又使她亂了方寸,在看他與不看他之間矛盾。

  「平寧侯到。」有人高聲唱道。

  那個男人露出醒目的笑容,他的白牙配著愛笑的唇紋,再度牽動人心。

  淺淺的笑容,不損他自身的貴氣,又獨具魔力。只要他綻出這樣的笑,勾勾手指,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極容易被這個笑容誘惑,無人能抗拒,哪怕是揮刀自盡也不在話下。

  納蘭茉英看著他,週遭彷彿不再有別人,只有她和他。

  「喲!平寧侯爺,康敬在此有禮了。」他瀟灑轉身,迎向一臉憤懣的胖子。

  「少來這套了,康敬貝勒,你把本侯爺押到這裡,小心我上皇太后那裡告你一狀。」大腹便便的平寧侯使出蘭花指叫囂,聲音聽起來女氣十足。

  「侯爺這是哪兒話?今日康敬來到侯爺的地盤上,當然要來拜會拜會,這是禮數。」

  春媽摸了一把下巴的水漬說:「原來是康敬貝勒耶!難怪,難怪。」

  「呀,是貝勒爺呢!長這麼好看,還是京中的貴人。嘖嘖!嫁給這樣的男人,真不知道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雲草像作夢似的歎道。

  「他是鄭郡王的長子。」春媽在京中有相熟的姊妹,消息自是靈通。「本朝重騎射,王公貴族大都只能玩玩弓箭騎騎馬,而康敬貝勒不但騎射高竿得很,文采也相當厲害,小時候就被送入御書房讀書,是能文能武的全才,當朝皇上眼裡的大紅人,聽說一年前,年紀輕輕的他已在軍機處行走了。」

  「好厲害哦。」雲草雙手相握,一副可愛的花癡樣。

  納蘭茉英神情微羞,低頭暗自記下康敬這個名字。

  「借道?你作夢,想都不用想。」平寧侯在下面怪裡怪氣地吼道。

  「不過是借道,瞧把侯爺嚇得。」康敬露出放蕩不羈的神情,親熱地撣了撣平寧侯袍上的雨水。

  「別說是你!就是鄭郡王來,本侯也不給面子。」平寧侯是當今太后的親外甥,聽說太后還沒嫁入皇家前,曾代自己的長姊養育他,兩人情同母子,也難怪平寧候如此囂張。

  「侯爺也應該知道,康敬此次出兵,乃是十萬火急之事,大雨擋住去路,兩萬大軍停留在黃河岸上,壞了狙擊準噶爾殘部的大事,平寧侯你可擔當不起啊。」他奉皇上之命,前往甘肅寧泉,配合同僚,剿滅叛亂,因為暴雨,受阻於此。為避免在黃河中損兵折將,幾日前他特向平寧侯借領地內的黃河渡口一用,結果卻吃足閉門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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