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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艾林 的確,知她莫過於這位長者。她那不愛出風頭的個性,鮮少會對外人如此直言不諱。 「小姐,這一來,康敬貝勒在心裡記著咱們小姐了。試想這營裡誰有我們家小姐想的法子好啊?」從小就被納蘭家收養的雲草,已經被寬厚善良的小姐寵壞,最愛跟自家小姐沒大沒小地嚷嚷。 捧著自己暖燙的臉頰,納蘭茉英也說不清自己為何有勇氣站到他面前。看他為難,她於心不忍,一反常態,挺身而出,甚至沒有想好如何進退。 她懊惱地搖頭,心湖紛亂乍起,春媽和雲草在她身邊說了些什麼,她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他會怎麼看她呢?會不會到爹哪裡探聽她的消息?輕率的開口相助會惹來什麼麻煩?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她預想著如何應對接下來可能傳開的流言。 第2章(1) 轉眼四天過去。 按照納蘭茉英的提示,李參將從莊園運回大量的麥草和枯萎的高粱,一時間,營區各個帳篷都回復暖意。 而康敬也正是用她巧妙的辦法連起浮橋,順利抵達對岸得勝而歸。此次一役,不但俘虜叛軍三千人,還帶回不少戰利品,將士們無不歡欣鼓舞,軍心大振。 「小姐,你不覺得奇怪嗎?營裡居然沒有一個人再提起你的事,連老爺都不知道哩。」用早膳時,雲草忍不住歎氣。 滿心以為康敬貝勒會找上門來,她雲草也能貼近地瞧瞧這位鐘鳴鼎食的權貴,可惜,看來機會已失。 扒著眼前的小米粥,納蘭茉英沒出聲。康敬出人意料地沒有任何舉動,她也不免失望。 也許,對貝勒爺來說,她真的算不上什麼。 「雲草,春媽去驛館給娘親送信,你先給爹煎藥吧,我去爹帳裡查看一下營中糧草賬冊。」她放下碗,細心地交代完煎藥的事宜,便出了自己的帳子。 她害怕拋頭露面,專找營賬之間無人的小路行進,來到一頂紅幨帳旁,一襲銀藍緞面長袍攔住去路。 「你是什麼人?」康敬猛然竄出,雙手環胸,碩大的身形佔滿整條小徑。 是他康敬貝勒。納蘭茉英一怔,接著恢復表面的平靜,心裡卻掀起波瀾。 他已除下甲冑,再度回到散漫的調性。眼睛裡是暖暖的笑意,臉上又有壞壞的神情。 「我……是納蘭茉英,貝勒爺有禮。」她眼觀鼻、鼻觀心地溫和打揖。 「看來你跟納蘭大人關係匪淺啊,姑娘。」古銅色的面容帶著戲謔之意。 納蘭茉英啞然。她的男兒打扮並未騙過康敬貝勒銳利的眼睛! 「被猜透了吧。」他微彎健腰,拉近與她的距離,自然流露出來的坦蕩,讓她忘記他是高高在上的貝勒爺。 他平易得近乎熱情,俊顏上的笑容醒目又特別。 受他的影響,她覺得自己也熱情起來。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卸下了她的心防,她也輕輕地勾起輪廓紅潤的唇。 「幹麼低頭不說話?」 「請貝勒爺保守這個秘密。」她不願引人注意,也不想給身為陝甘總督的爹招來非議。 「姑娘混進營地就很麻煩。這營地是我的地盤,只能公事公辦了,快快將你的底細報上來,今年幾歲?跟納蘭大人是什麼關係?家裡有什麼人?」 納蘭茉英哭笑不得。方纔他還笑嘻嘻地囂張,接著又裝出大惡人似的霸道,私底下的他,真讓人難以捉摸!活了十七年,他的與眾不同,深植入她的心扉,心中既有因他產生的緊張,也有莫名的蠢動。 「貝勒爺是否還需要民女的生辰八字?家住何處?兄弟姊妹幾人?祖籍哪裡?回答這一些還有剛才的問題,是否就能滿足了貝勒爺的好奇心?」她微笑地回答。 康敬眸光閃了閃,浮起欣喜的神情。「你很有意思!」 「過獎。」 「逼供要悄悄進行,如果驚動其他人,就不能偷偷放水給你,要是被別人看到我偷偷放水,一定會說本貝勒以私害公,傳出去會很麻煩。嗯!就這麼定了,我們去遠一點。」他不由分說地抓過她瘦削的肩頭,毫不避諱。 納蘭茉英楞了楞,還沒來得及提問,就被康敬塞進早已備好的竹篷馬車內。 「駕!」他跳上車頭,大喝一聲驅馬出營。 搖搖晃晃的馬車裡,她無可奈何地兀自淺笑。這個貝勒爺呀,也太霸道了吧! 「你大可以放心,我已經差人幫你傳口信,你的丫鬟知道你要出營透口氣。」行進中,康敬高聲告訴她。 帶她離營,並非他一時興起,而是早有預謀。納蘭茉英想到這一層的可能性,恍然大悟。他在她的身上花費心思,她是該喜還是該憂呢? 快至晌午時分,小馬車放慢速度,緩緩進入離營區最近的天水縣。 「到了,下來吧。」 面前的深藍布簾被掀開,健壯的身形出現在眼前。納蘭茉英站起身來,瞧了瞧他伸出的粗壯手臂,面露淺笑,從善如流地將白淨的小手搭上去,藉著他的攙扶落到地面。 「天水縣城不算太大,也沒什麼可看可玩的,你先陪本貝勒去辦點事,然後你請我用午膳的時候,我再慢慢逼供。你知道我事務繁多,糧草、操練騎兵、防備敵兵,樣樣都讓本大爺忙得不可開交,你最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哦。」 大惡人囂張到不行。 「聽貝勒安排。」唉!明明是他違背男女之防,把她拉了出來,卻像她欠他似的。 拐過兩三個巷口,天水縣的官驛便在眼前。破破爛爛的小縣城裡,這座樸實官驛是唯一高大的屋宇。 「你先站在這裡等。」康敬將她拉到官驛對面,指定一塊地方,讓她不許走開。 「貝勒爺,要請你吃午膳很為難呢,你不怕我跑掉嗎?」啼笑皆非的納蘭茉英對著他的背影輕聲道。理應他請才對吧?她助他渡過難關,一頓飯並不算多啊! 康敬轉回過身,雍容的眉眼迷人地一皺,風流地說:「本貝勒從未見過逃得出我手掌心的女人。」 她泛起漣漪的心湖轉而掀起巨浪。 「貝勒爺!」她羞怯難當地紅了臉。 銀藍長袍一轉,跨著輕鬆的步子踏進官驛,移上屋宇的二樓。 為什麼要她站在這裡?是戲弄她?還是……有其他目的呢?納蘭茉英抬首,馬上捕捉到官驛樓上的朱窗裡,一雙堆著笑意的閃亮眸子正盯著她。 四目相接時,那雙眼挑逗地對她一眨。 無形的電光石火在她體內狂竄。難怪他會讓她站在這裡,從那扇半開的朱窗,他可以完完全全掌控她的舉動。 無形間,他的每一步設計,都是因為她! 瞥見窗下那一抹清雅動人,又有些侷促的身影,康敬嘴角的笑加深。 「貝勒爺,這是皇上的密詔。」驛官避開半掩的窗戶捧出一個用黃緞包裹的密匣。 「嗯,勞煩了。」 「貝勒爺哪兒話,本該是下屬給你送去營裡,實在不該讓貝勒爺跑這一趟。」 「瞧你說的,如果讓你進營,反倒引人側目,還是我自個兒來取吧。」今天與其說是來取密詔,不如說他借此機會親近納蘭茉英。她就這樣,在他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闖人他的軍營,出現在他的面前,玉手輕抬,雲淡風輕地就解決軍中困頓,難道他不該好奇一下,多探問一些嗎? 他對她很有興趣? 將密詔放人箭袖內,康敬接受驛官的拜別踏出官驛,卻不見納蘭茉英乖巧的身影。 「這一對姐妹真可憐!」 「可不是嗎?」路過的人談論著什麼。 遁著聲音的方向,他看著那女人的身影擠人街邊上一群圍觀的人潮裡。 康敬大步流星地跟進。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牆裡,跪著一對骨瘦如柴的小姑娘,她們頭上都插著草標,地上攤開的白布上寫著賣身葬母。 「小妹妹,別哭。」納蘭茉英踏人內側,誠摯地握著佈滿凍瘡的冰涼小手。 雪已經停了許久,但天氣依舊滴水成冰。 隔著人牆,康敬駐足,鷹眸鎖在素淨的小臉上,此時她的眉角上都是柔柔的溫和。 思及這輩子所見過的女子,此種溫柔風情對他來說,相當難得。 「來,快把餅吃掉吧。」納蘭茉英從袖子裡拿出兩個圓圓的酥餅塞進小姑娘們的手裡。 兩位小姑娘怯生生地看著眼前的大姐姐,烏溜溜的眼睛裡含著淚。 「快吃吧。」說著,她把地上的白布收起來,從懷裡掏出幾粒碎銀子,「今日出來匆忙,只有這些了。」她頓了頓,摸向腰間掛著的玉飾,躊躇半晌。玉飾是宋家給她的定親信物,攸關終身大事,送人恐怕很不妥。 轉念又一想,宋家人向來行善積德,思凡哥哥應該不會怪她,方堅決地扯了下來,「這些都給你們,應該足夠了。」 「姐姐,你等等我們,我們回去葬完娘親,跟你走。」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含著滿口酥餅哽咽地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