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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佚名 「沒事。」就算有事也不會跟你說。容若知道很多人其實根本看不出來,她的笑容越燦爛,其實心思就越惡劣。 阿兒朵被她那抹笑又晃得眼一暈,卻是硬著聲道:「告訴你,殺人是會有報應的,你那個中原皇帝活著的時候就盡量得意吧!他死掉以後,絕對會進地獄受刀山之刑,千刀萬剮。」 就算律韜要受千刀萬剮,也由不得別人來說!容若心裡騰起了一絲怒氣,眸光冷淡地覷著阿兒朵,「有時候,有些人是不得不殺,在上位之人,無論是殺人救人,最後都難免滿手血腥,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就不知道造了百個、千個、萬個勝過浮屠的功德,能不能抵消死後殺生的刀山之刑?」 「你殺過人?」阿兒朵聽她的語氣,似乎心有慼慼,但也同時被她那一雙冷銳的眼神盯得心頭發顫,生出了寒意。 容若笑睨了她一眼,沒想到自己竟有一天會被如此詢問,若不是腹部隱隱的傳來刺痛,真有趣得讓她想要大笑,她何止殺過而已? 「若我說多了去,你信嗎?」說完,容若看著她一臉不敢置信,以為自己看起來不過一介尋常弱女子,哪能料到,在這副軀殼裡的靈魂曾經是男子,而且,是曾經權傾一朝,只差一步便可登極的皇子殿下呢? 只是,這時的容若設想不到,自己教導「元族」之人屯田開墾,造水利之便,後來這些人移居北方,以她所教導的方法耕種,終於因為糧食得以豐足而落地生根,阿兒朵的後代改歸漢姓「段」,在幾百年後,她的後代子孫段檠天興兵覆滅齊朝,娶齊朝末代帝姬齊鳳雛為後,而後,又是另一個百年江山。 夜半,在不甚安穩的睡夢之中,容若被肚腹之中傳來的一股微涼給驚醒,她坐起身,以手心隔著不甚能夠御寒的粗布衣料,貼在雖然不顯,但是觸摸起來已經柔軟之中帶著硬實的小腹。 四個多月了。 照理說來,應該是能夠感覺到腹中胎動的時候,但是,容若卻是一次也不曾感受過肚中孩兒的動靜,只是總能感覺到就像是肚腹裡揣著一隻溫熱的小子爐,就這麼靜靜地在她的肚子裡生著溫暖。 但是,這一刻的容若卻覺得冷,不只是這簡陋的石室裡冷,身上不能抵寒的粗布觸之冰冷,現在就連一直感覺到溫熱的肚子,都因為失去了那溫暖而覺得有點泛涼。 「小金豆,你動一動吧!手也好,腳也好,你動一下,讓我感覺到你的存在,好不好?」她以雙手輕按在肚子上,音量小得只有自己與孩子能夠聽見,「你乖,這幾日都沒折騰我,讓我能吃能睡,你現在可以動一動,我允你狠狠的踢我肚子幾腳,好不好?」 說完,容若覺得自己簡直就是瘋了,竟然在跟肚裡的孩子打這種對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的商量。 但是她的心坎兒裡一陣涼過一陣,想到了曾經替自己把脈,確認過這孩子的脈息並不穩固,這段日子的折騰,以及今天白日裡的那一撞……不,不可以是現在,容若心急如焚,當初沒喝下那藥方,怎麼可以是現在才失去?! 她不願意!她不甘心! 然而,一股彷彿拉扯般的沉墜痛感,像是呼應般從她的小腹深處泛起,就在這時,連天的火光從石室的高窗上迤入,映亮了這簡陋的地方,當她看見律韜帶人打開那扇門,見到他起初一瞬間鬆口氣的神情,很快地就轉成了震驚,順著他的目光,她低下頭,在自己的裙襦上看見一片逐漸漫延而開的血紅,在她昏迷倒落到他箭步迎上的懷抱裡時,她確信,在最後的最後,那孩子終是動了一動,踢了她一腳,疼進了她的心坎裡…… 幾個時辰,律韜一動也未動,就靜靜地坐在床前的一張圓凳上,彷彿石化了般,看著躺在床上的女子,明明是他這一生最摯愛之人,但是,他卻在昨晚之後,覺得自己真的從未懂過她。 他的目光從她蒼白的臉上,緩慢地移到她平坦的小腹上,就在昨晚之前,他們的孩子還棲息在那裡,但是,一個晚上的折騰用藥,終於讓那一條小生命成了血水肉塊,再也不復存在。 與她在談兵用計的那一段時日,他無論如何也料想不到,她竟然還懷著孩子,如果他知道……天殺的他絕對不會讓她冒一丁點險,更別說讓她四處行走,讓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中。 一夜未睡,律韜的臉色看著憔悴,眼下兩抹青痕,看著容若終於醒轉,一雙美眸幽幽地睜開,轉眸看見了他,有一瞬的微楞,撐著要起身,他立刻上前為她迭好枕頭,讓她半坐起來。 好半晌,他們只是沉默相對,她在等他開口,但他像是鐵了心不說話,凝視她的眼眸之中,有不信,有遲疑,還有一抹淡得幾不能見的哀傷。 「孩子……呢?」 容若知道終究只能自己開口問出來,但只是簡單的幾個字,她卻覺得像是要被噎住一般,心翻騰得像是要嘔吐出來。 「乾乾淨淨……了,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律韜笑得苦,卻也冷,他真的很想打開她的心,她的腦袋,看看她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明明不想要他們的孩子,為什麼又要將腹中的骨肉給留住?如今終於得償所願了,又為什麼看起來一副大受打擊的神情? 但話才說完,看見她瞬間慘白的臉色,他就發現自己說錯話了,她微微地勾動唇角,想一笑置之,卻終究還是兩行淚先淌了下來。 「容若?」 他被她的淚水給震驚了,從未想到她會因為孩子而流淚。 容若乾笑了聲,明明不想哭,卻止不住淚水不斷流淌,「你說得對,這本來就是我想要的結果,可是,與其讓這孩子今天如此乾脆的去了,不如當日我喝了那碗藥,不要他就罷了!何必再拖苦自己那麼多日子?還不如那一天就了斷乾淨,還不如……?!」 一口氣哽得她說不上話,讓她忍不住揚起一隻纖膀,大力揮向身後的床櫃,想要藉由發洩與疼痛讓自己可以順過氣。 「容若——」律韜想也不想,就將她顫抖的身子擁進懷裡,她咬唇將悲鳴給忍住,但終究壓抑不了哽咽,將額心抵在他厚實的肩頭,不到一會兒功夫,顆顆滴滴的淚水已經濕了他一小片袍服。 第6章(2) 「好痛,我好痛……」 容若再忍不住滿溢而出的情緒,激動地掄起拳頭,一下下地打著他的背,打得自己手疼,明知嫵益,卻還是停下不來。 她覺得痛。 失了孩子的肚腹在痛,心也在痛。 明明當初不想要孩子的心如此堅決,可是,知道孩子歿了,她卻只覺得渾身無一處不在痛,她好氣,氣自己怎麼如此沒用,怎麼沒能把孩子給護住,氣孩子為什麼不能再堅強一點,如此輕易的就走了! 律韜任由她將情緒發洩在他身上,自始至終只是沉著臉色,不發一語,事到如今,說什麼都已經遲了。 就在他開口想要安慰她的時候,冷不防地,容若用雙手將他狠狠地推開,那雙依舊盈著淚的眼眸,在望著他的這一刻,盛上了滿滿的恨意。 對,是恨! 她恨他。 較之從前,此刻在她心裡的恨,多了千百倍。 容若想起了要不是他將堂堂的睿王爺弄成了個女子,自己今天也不會落到如此悲哀的下場,不必捱這痛,傷這心了! 律韜迎視她眸裡深痛的恨意,不由得心脊一陣陣泛起涼意,他寧願她說些話,無論如何的折辱怒罵他,都好過這一刻無聲的寂靜。 他知道,她心裡在責怪他,如果不是讓她當了女人,就不必受妊娠之苦,親歷喪子之痛。 如果不是他……從前、現在,她所受的這一切苦痛,都是因為他一己之私,擅自加諸在她身上,她從來就不願也不要。 從來就……不願,也不要。 想到這個殘酷的事實,律韜眼裡泛過苦澀,卻只能一笑置之,徒留痛楚纏綿心上,卻是再怎麼心痛,都不能將自己的目光從心愛之人的臉上移開。 然而,他將眼前這人看得越細,他的心裡就越清楚,此刻在他面前之人,不再是從前會說她「願意」的瓏兒。 雖然,那外表仍舊是女子修長纖細的身子,以及清麗絕倫的容顏,但是,她骨子裡終究是那位曾在朝堂上呼風喚雨,縱橫捭闔的睿王爺。 就以某種程度而旨,他們骨子裡是相似的,在不該顯現情緒的時候,總是能夠沉穩內斂得近乎……殘酷。 果然,還不到一瞬的功夫,原本張揚於外的恨與怨,在那雙晶澈的眸子裡冷卻下來,恢復了平靜,終至再也見不到這人的半點真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