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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佚名 該死!這該死的女人身子! 從前的睿王心性極高極傲,皇后嫡子的出身,給了他最強勢的倚靠,所以遇事他總是能夠從容鎮靜,談笑風生,不曾如此脆弱過,也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一天在仇敵的面前險些被氣哭出來。 她恨這身子,她恨! 她恨這仍懷著孕息的身子,恨百般不由得自己的無能為力。 「二哥想知道,容若為何而來?」除了青陽之外,可有半分,是為了他? 「為天下,為蒼生。」說完,容若沉靜了半晌,才轉眸直視著他渴求答案的眼神,「就算還有旁的,為什麼我要告訴你呢?皇上,我看你不只是瘋了,還傻了,如果這一次,最後死的人的是你,我不妨給你一個明白,但如果又是我終究難逃一死,我又何必好心,在此時給你一個痛快呢?」 是,她不必。他允許她不必。律韜揚笑不語,看著她的溫柔目光,讓冷厲的眼眉都跟著柔和。 「皇上不是最愛問我喜不喜歡你嗎?請皇上再問我一次,快,問我是否喜歡你吧!這一次我肯定給你不同的答覆。」容若的咬字極清,語調徐淡如風,卻是寒進入骨子裡的冷風,不待律韜回答,她已經緩慢搖頭,「不,我不喜歡你,從前不曾,往後也不會,這一生,你是休想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離去,不看身後男人那一瞬間彷彿被浸入寒冰裡的心痛眼神,但他也同時沒有瞧見遠去的她,臉上的神情是終於一吐怨氣,但卻笑不出來的苦澀。 曾經,她以為自己懂得,但直到如今,她才真正的明白,帝上可以富有天下,卻絕不允許奢侈地擁有最愛,因為一旦在乎,就是覆滅的開始,拿來跟著一起陪葬的,是這錦繡般的萬里河山…… 第6章(1) 天蒼野茫。 雖是孟夏的天,但是在這西北大漠上,陰涼的天候讓迎面而來的風帶著近寒的涼意,容若身上穿著的是一襲她自小未曾碰觸過的粗布衣衫,在最初穿上這襲粗布衫時,她甚至於覺得新鮮有趣,但是,才穿不到半個時辰,在宮裡被養得極細緻的肌膚竟然隱隱疼了起來。 她在心裡自嘲,不想自己竟然嬌貴至此。 這一身粗衣,不抵寒氣,讓她在教導著幾個少年如何墾田屯水時,雙手指尖隱隱地泛涼,但她現在是人家的俘虜,不是當年的四殿下,也不是律韜捧在手心上疼的皇后,看著那些「元族」的青年孩子們一個個都與自己身上同樣穿著,讓她心裡不免慨歎,「齊容若」的一生,確實是極有福澤之人,無論是從前或現在,都是盡享天家富貴。 「元族」,這支民族容若並不陌生,當年,就是他們起的頭,帶著西北五國一起進犯中原邊境,她父皇令駐將在外的律韜迎戰,後來,律韜破「元族」都城,血洗屠殺,至今,猶有世人在議論著當今皇帝的冷血無情。 那一役之後,「元族」潰散四地,積弱不振,就連這一次西北動亂,他們都無力參與,卻不料,在中原大軍打了大勝仗之後,在她趁機探巡邊境村落,與當地百姓就屯田水利交換心得時,中了幾個打扮成漢族裝扮的「元族」孩子巧誘暗算,再醒來時,已經是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容若遙望著消沒在漠原邊緣的天空,藍天之下,白雲蒼狗,忍不住想到她與律韜合作打下的那一仗,在那一仗之前,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與律韜並肩作戰,而且是贏得空前勝利的漂亮一戰。 只怕是終她一生,都無法忘記,那金鼓聲中的豪邁壯闊,與律韜同在主將戰車裡,指揮青陽以及敖西鳳等人率領將士們殺得敵人落花流水的慷慨激昂,律韜看著她的眼神,有溫柔,有縱容,有思念。 他還想著當年的睿王爺嗎? 有一瞬間,容若差一點脫口而出,但終究是忍了不來,與他就著戰況權改陣法,她不願意承認,但是,那一眼之間,便知道對方與自己同樣想法的心有靈犀,令她感到從未有過的快意酣暢。 有片刻之間,容若心裡竟有一絲狂想,如果,當初母后不將律韜遣出「坤寧宮」,讓父皇帶在「養心殿」由一干宮人們伺候撫育,那他們兄弟之間,能否沒有嫌隙,彼此的關係是否能夠……親近些?! 那麼,律韜是否就不會對她持有就連生死交隔,都不願意放手的執念? 如果當初的容若只是他的弟弟……自小相伴著長大,他待她,是否能像她多年來待青陽一樣,只是當作手足疼愛? 如果,只是如果,當年在「迎將台」前的一瞥,她所做的決定並非將他當成敵人般除去……但終究,這些只是「如果」,如今再回想,都是太遲。 「你在發什麼呆!」阿兒朵從後面伸手推了容若一下,沒好氣地叱道:「沒看見他們都在你面前,等著你發話嗎?」 容若曾幾何時受過這輕慢的待遇,她眸光微斂,看著眼前這個年紀不出二五的女子,有著「元族」特有的深刻眉目,稱得上是個美麗的女子,雖然不是這批人的首領,但很受孩子們的愛戴敬重。 「有道是,有求於人就最好端出求人的態度,要不,我雖肯教你們如何屯田開墾,造水利之便,但是,若我不高興了,暗自留了一手,阿兒朵姑娘以為最後吃虧的人是誰?」 容若不慍不怒,嗓音輕淡,那日,她被俘之後,是阿兒朵向首領建議讓她親自指導,說見過她在漢人的村莊裡教導墾田,說得之詳細,教容若暗暗吃驚,原來這些人藉著假扮村民之便,窺伺了她的行動不只一天。 「你以為我會怕你嗎?」阿兒朵哼了聲,沒想到當日看見身穿男服的容若,竟是女兒身,還虧她見了那俊逸卓絕的氣韻,勾抹在唇畔的爾雅淺笑,心房怦得差點喘不過氣,「難道,在你的心裡都不會慚愧羞恥嗎?這些無辜的孩子們,他們的父母都是被那個狗皇帝屠殺而死的,你不過是在替他贖罪!」 「我替這些孩子感到難過,這天底下,沒有誰該生來就受父母雙亡的苦,但是,我不覺得自己該慚愧,又或者該覺得羞恥。」話落,容若不再言語,只是靜默地看著那些孩子們辛苦地搬運勞動,就為了攢下一口飯吃。 「為什麼?你們中原人不只驕傲自大,就連這一點悔悟之心也沒有嗎?真是無藥可救!」 「天下之事,凡有輸贏,最後不過就是成王敗寇,能力輸人,也只能自認不如,但,不是誰都能有此氣量。」容若轉頭看著她,眸中閃過一絲嚴厲,「再說,當年你的族人與我朝議和,才不過三月,又舉兵進犯,幾次去而復返,大肆燒掠我國的城池村落,那些死傷之人,就不無辜?」 「這……這不一樣!」阿兒朵聽出了幾分理虧,窘困地叫道,偏偏口才不如眼前之人,被詰問得啞口無言。 「哪裡不一樣?一樣都是人命。」 容若挑眉輕笑,輕鬆的神態絲毫沒有被擄之人的狼狽,反倒像極當年在「靜齋」裡與大臣文人談笑風生,神色自若。 「所謂『賞信罰必』,獎賞,就要說到做到,懲罰,就要令出必行,當年你的族人幾度進犯,打了跑,跑了再回來打,料著中原對邊族的懷柔政策,不敢對你們大肆剿殺,讓中原朝廷可謂是煩不勝煩,幾個邊族跟著你們有樣學樣,讓朝廷幾萬大軍疲於奔命,那時候,還是毅王爺的皇上,他不是沒給過你族人機會,他讓他們在三天之內遞表投降,退回領地去,他既然說了三天不降必屠城,他就必然要做到,否則就失了率領將士們的威信,屠城之舉看似殘忍,但卻能示於其他邊族,若再不從,同樣的下場就會落到他們身上,讓他們知道,『屠城』二字,不會只是玩笑話而已。」 「都是借口,刁婦!」阿兒朵說不過,只能一個勁兒駁斥,氣憤地伸手推了容若一把,讓她一時站不穩腳步,撞上了一旁的推車。 容若雖然在危急之中,以手扶住推車的邊緣,但還是撞到了腰側的軟脅,她痛得擰起眉心,沒喊出聲,卻是蒼白著臉,半晌喘不過氣,她低頭看著自己被寬衣遮掩,仍舊不顯的小腹,一絲擔憂之情掠過心頭,但她很快地就讓自己恢復了笑容,不讓自己表現出異樣。 哪怕只剩奄奄一息,都不能讓敵人逮到可趁之機,更何況,被知道她懷著身孕,這孩子必定被利用來當成掐住律韜咽喉的利器。 她當然不怕律韜有危險,她怕的是對朝廷有所危害。 若是她的孩子被拿來當成利用的工具,要造成不可收拾的危害,那她還寧可自己了斷了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