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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佚名    


  小滿跟在主子身邊多年,心裡自然明白,她再去給主子端上一碗,順道端來幾碟已經備好的細點。

  前些日子,她讓人去四處打聽過了,知道有孕的女子吃些什麼比較不會害喜,所以她讓人備下,以防主子吃不進正餐,至少有些細點可以墊墊肚子,雖說這些事情有宮裡的御醫和膳局可以幫得上忙,但主子吩咐了,她仍有身孕的消息,誰也不許洩露半句。

  不過,即便她試做過無數道點心菜餚,主子惦著的唯有當年「坤寧宮」裡蘭姑姑的手藝,嗚……當年蘭姑姑的棗糕,她一個小宮女哪能吃上?就算有心為主子重現也辦不到。

  「主子。」小滿站到主子身邊,見主子勉為其難肯吃一塊烤得干酥的餅,樂得笑了,「小滿常聽人說,孩子在娘親肚裡,最初的模樣就像一顆小豆子,主子肚裡這龍嗣,小滿伺候起來,覺得是顆小金豆,嬌貴得很。」

  容若抬眸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想她這是拐彎在罵誰嗎?但見她這些時日伺候得盡心,所以不想與她計較。

  「小金豆……倒是個有趣的名字。」容若不自覺地按住已經懷滿三個多月的肚皮,眼眉之間難得染上笑意,「好吧!就叫你小金豆,我說話你能聽見吧!你安分些,把你留下來,不是存心讓你折騰我的。」

  話才說完,就聽見身後小滿輕笑的聲音,容若回眸,臉皮微臊地睨了她一眼,「你笑什麼?」

  「沒有,小滿不敢胡思亂想。」小妮子強忍住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覺得主子如斯可愛。

  明明是一身如天人般清貴俊雅的姿容,在說那話時,竟帶著嬌憨,真是教人看了心花朵朵開,好想讓皇上也見上一見……想到這裡,小滿心裡默了,雖說她什麼也不敢問,但在宮裡當差多年,她心裡是雪亮的,主子和皇上之間不愉快,甚至於到了皇上願意妥協,讓主子墮掉龍嗣,她有一種預感,雖然主子口口聲聲說不要孩子,但只怕是有心思要讓孩子可以活得到出娘胎之日,要不,當天那藥就應該早喝下了!

  但,三個月的身孕還好瞞著,就算到四個月也應該還無妨,但是等肚子一大,身子顯重了,就算他們這些奴才們個個肯把嘴給縫起來不說,也決計是會被瞧出來的。

  她的主子,心裡究竟是如何盤算的呢?

  容若心裡是如何盤算的,一時之間,竟連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隔日,她一清早就領著青陽校點軍隊,自然,發號施令之人是青陽,她不過是在一旁指點觀看,這支軍隊大半是當年律韜一手調教出來,十分紀律嚴明,她知道這是因為律韜治軍不僅嚴苛,而且賞罰分明,令出必行,其中,教她感興趣的,是幾位「日者」,也就是所謂的天官,對於觀星象,判斷時勢,都有十分獨到的見解,可見受過極好的調訓。

  青陽說起,這次的時疫其實控制得很快,因為其中一名「日者」早在月前就已經提出警告,說觀到星象,天行疫病,所以軍隊很早就備好了大批可以防治疫病的艾藥,再加上她後來加緊送過來的醫者與藥草,比起敵國的狀況,天朝軍隊其實因疫病損傷的數目不多,只是律韜因為帶兵去接應他回來,一時太過操勞,竟也跟著倒下來。

  「四哥,心疼二哥多一些,他……其實很可憐的。」

  此刻,容若坐在皇帳的側邊帳房裡,與元濟和兩位太醫一同看著律韜的脈案記錄,明明眼裡看的是脈案陳詞,但是,耳邊彷彿一次又一次迴響起青陽稍早之前對她說過的話。

  雖然,她在心裡冷笑,律韜好大的本事,才不過短短數年,已經將青陽的心也收買了,而且不只是律韜,她也知道青陽與孟朝歌走得極近,但當青陽取出保管多年的睿王印信,她就曉得在這位弟弟眼中,「四哥」還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朝歌……他一直在尋找這印信的下落,他不放心四哥,可是我想他也一定料想不到,這印信當年四哥交了親信送來給我,一直都在我手上。」

  在那瞬間,容若的心裡覺得可笑,真不知道那位孟大學士若發覺自己多年要尋找的東西,就在自以為已經攏絡收買的六殿下手裡,他會有什麼感想?就如同孟朝歌不喜歡甚至於痛恨當年的睿王殿下,容若心裡對他也決計沒有一點好感,她相信自己手下的辦事能力,雖然他們很懂得織人入罪,但是,要羅織到當年那樣事事樣樣都能見到此人身影的地步,卻是不容易的。

  她有七分把握,當年孟朝歌為了替自己的主子掃除登上帝王之位的阻礙,在大皇兄和三皇兄的叛亂上,就算沒有參與,也絕非全然無辜。

  容若合上手裡的脈案卷冊,擱在面前的桌案上,一帳之隔,是律韜歇息的寢帳,她將剛才浮上心頭的那些事都拋在腦後,看著兩位太醫道:「雖然是天行疫病,但是士兵們大多見好了,為什麼皇上卻仍舊虛弱?皇上的內力深厚,可以運氣逼出疫毒,只要妥善用藥,何致於病至如此嚴重的地步?」

  「回稟娘娘,皇上——?!」

  兩位太醫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不知該從何說起,他們看著眼前男子打扮的皇后娘娘,心裡竟浮現當年面對睿王殿下的感覺。

  這時,元濟越過兩位太醫,往前站了兩步,拱手道:「娘娘,皇上的內力,已經是廢了。」

  「你說什麼?」容若吃驚地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瞪著垂眉斂目的元濟,「不可能,當年他的內力深厚,足可與西鳳相提並論,如今西鳳的武功內力都已經可以傲視江湖,鮮人能敵,我知道皇上這些年沒落下練武的活兒,就算不比西鳳,也不該是廢了才對!」

  「娘娘。」此次被擇揀隨帝親征的郭太醫上前,拱手為皇后釋稟道:「依皇上眼下的龍體狀況來看,已經不適合再習武,據微臣知道,皇上每日在校庫裡所練的,只是拳腳功夫,鍛煉體魄所用而已。」

  「元濟。」她眸光冷瞥向一旁的大總管,要他最好把話說清楚。

  「娘娘,這事還是讓皇上親口回答娘娘,比較妥當,元濟只是奴才,本分只是聽主子吩咐而已。」這話裡的另一個意思,是不該說的,他就算是被割裂了口,也決計不會吐露出半個字。

  「不說是嗎?我自己去問他。」說完,容若帶著滿心驚疑,快步地穿過兩帳之隔的通道,她雖無武功,卻知道練武之人的內力要到廢了的地步,先前必定受過極大的傷害,一進皇帳,她走到榻前,一手揪住正閉眼歇息的律韜襟領,「為什麼?你的內力怎麼會廢了?」

  律韜訝異地睜開眼,雖然聽見她進來的聲響,卻沒料到她竟有如此粗魯的舉動,倒真的頗有幾分當年猶是男子的威儀,他揚唇失笑道:「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還死不了。」

  她如此動怒,是因為關心他嗎?律韜寧可讓自己如此想。

  「就連你也不肯說嗎?」容若看見他眼裡浮動的笑意,知道自己這舉動是猛浪了,放開他,後退了兩步,語氣猶硬,「你最好是說了,我不以為你會想要讓我自己大動干戈去查。」

  「是,朕不樂見,你這人的手段忒多,要是你存心折騰,必定是傷筋動骨,好,你想知道,朕就說,當年的『通天犀』穿心取血,傷了朕的心脈,以一個練武之人而言,朕這身子算是廢了。」

  龍血,巫女,通天犀。

  在容若心裡忽然想起律韜那天的話,心下微涼,她不是沒有猜到所謂的龍血是「真龍天子之血」,卻沒料到是穿心取血!

  這一瞬間,她竟是沒由來的騰起憤怒,為他的思慮欠周,為他的不愛惜自己,為了他竟然教青陽同情的可憐!

  律韜直視著她那雙冒著火光的明眸,抿唇不語,他一向喜歡看容若生氣的模樣,無論是從前或是現在,這人即使是氣極了,那眼眉也永遠都是舒展著,永遠也見不到一絲猙獰與醜陋。

  「為什麼?」容若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很平靜,平靜得就像是無聲無息地磨著一把刀,就只等刀磨利了,好方便一刀割斷眼前男人的喉嚨,「齊律韜,你這是何必呢?我真的想知道你究竟存了什麼心?如此傷害自己,只為了將自己的弟弟弄成了女人之後,再與她做夫妻?你這是瘋了不成?!」

  「瘋了嗎?」一抹苦澀至極的笑,輕淺地,躍上律韜的唇畔,「如果容若嘗過眼睜睜看著失去,卻無能為力挽留的屠心滋味,就會知道,有時候人寧願自己瘋了,也不願意清醒面對。」

  「你說那是什麼渾話!誰說我沒有失去過?!」

  這一瞬間,所有的怨與怒都在容若的心裡爆散開來,化為咆哮衝口而出,她衝上前去揪住律韜的領子,緊緊地揪著,氣得渾身發抖,不敢置信這男人竟然有臉對她說出那種話,「我們之間的勝負,是我輸了,而你,在將我的一切都奪去之後,竟然有臉說我沒有失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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