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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羅莉塔·雀斯    


  「我研究了。」他拿起一枝鉛筆看著。「然後出去,遇見了侯爵。」

  她沒什麼好不高興的,黎柔告訴自己。艾司蒙伯爵當然不可能在午夜之前乖乖上床,只不知他半夜裡在哪裡遇見大維?賭場或妓院?她大可不必浪費精力再為大維感到失望。至於艾司蒙,一夜冶遊其實挺符合他的風格。然而,一幅他魔鬼般的手愛撫著……某人,使得她的太陽穴開始悸動。

  「他在你的名單上,」艾司蒙說。「可是你卻不讓我找他。」

  「沒這回事,我該相信你很清楚你在做什麼。」

  「但是你不喜歡。」他放下鉛筆走到沙發坐下來,專心研究著舊地毯。「你的表情寫滿了反對。」

  但願他只看到這些,雖然她毫無權力贊成或反對他的娛樂活動。但是,她對大維的感覺就毫無必須隱瞞之處。

  「唉,好吧。」她拿起他剛才摸過的鉛筆,又很快地放下。「我的確不喜歡,我根本不喜歡把大維寫上去,可是你說樊世的朋友『全部』都要寫,那就不能漏掉大維,他跟樊世那麼常在一起。但大維絕不可能是兇手,你能想像大維溜進這裡把毒藥摻進鴉片瓶裡嗎?」

  「我的想像力非常活躍,夫人,我想像得出來的畫面,會讓你非常驚訝。」

  她坐在遠離壁爐的房間另一頭,身後的窗外是二月的嚴寒,所以偷偷爬上面頰的熱度不能怪罪於爐火或天氣,當然更不可能是他的話。

  都怪那話中的暗示,那聲音可以讓一句「你好」變成親密的話語。

  也或許不行。問題也許只在她的想像力過分活躍。

  「好吧,」她說。「你要浪費你的時間,或任何付你錢的政府的時間,是你的事。」

  「看來,你似乎喜歡艾凡瑞爵爺。」

  「他是一位聰明而且友善的年輕人。」

  「不是畢樊世慣於交往的同伴。」

  「的確不常見,」她說。「但你也知道,樊世也有些天真的年輕朋友。」

  「然後把他們帶壞?」

  「起碼沒把他們帶好,許多都是剛去歐陸回來,他們在法國的時候,常由樊世帶他們去見識下層社會。」

  「年輕人喜歡亂撒種。」

  「是啊。」

  「但是,你希望這位年輕人會不一樣。」

  算了,隱瞞他有什麼用?也沒有意義。艾司蒙正在調查一樁謀殺案,他必須知道「每一件事」。昨天他已經警告過她:數不清的問題,有些會很失禮。

  「我真希望大維不認識我丈夫,」她說。「他不像其他人,不像那些游手好閒的貴族子弟。而且他有一對最可怕的父母,他們完全不懂得如何跟他相處。他從未準備要當公爵的繼承人。我甚至覺得他們根本沒想要生他,他和上面的姊姊差了很多歲。」她解釋。

  「也許父母意外的生了他。」

  她點頭。「他有兩個姊姊,名字我忘記了。樊世很久以前認識他的哥哥查理。」

  「他有個哥哥?艾凡瑞沒有提起。」

  「查理在大約三年前死了,」黎柔說。「打獵的意外,摔斷了脖子。他母親到現在都還穿著喪服。」

  「她無法接受這樣的損失。」

  「公爵夫人幾乎什麼都不能接受,也什麼都不願理解,」她說。「公爵更嚴重。管理公爵產業是很沉重的負擔,即使從小接受相關教育的年輕人都不一定承擔得了。可是大維的父母完全沒有幫助他,一味地希望他立刻變成查理,接收查理所有嗜好、朋友、興趣。大維當然會反叛,並在為自己尋找定位的過程裡,走上極端。」

  「夫人,你的看法讓我大開眼界。」艾司蒙站起來。「你打開了非常有趣的可能性,看來有些友誼的表面下其實有很多層。我真希望可以留下來多聽一些,但我答應要跟侯爵一起吃晚餐,而我已經遲到了。」

  然後呢,你們會去找妓女嗎?黎柔想質問。或者,你的情婦?她知道他有的。但這不是她的事,她提醒自己。「所以我們今晚的談話結束了?」她問。

  他走過來。「餐後我還是可以回來,但我覺得那是……不智之舉。」

  黎柔想相信這話裡沒有諷刺之意。「當然,因為你們不到黎明不會結束吧?」

  「很難說。」

  「不管早晚,你們都會喝很多酒。」

  「看來你的想像力也很活躍。」他說。

  他聲音中的笑意令她往上看,但是他並未微笑,無法解讀的藍眼睛看著她的頭髮。「你耳朵旁邊的頭髮掉出來了。」他說。

  她的手立刻往上抬,但還是比他慢;他已經替她把髮夾夾回去。「你的頭髮總是這麼乾淨。」他低聲說,手並沒有收回來。

  她可以往後退,或推開他的手,或以任何方式抗議。但那就會讓他知道他形成多大的困擾,而這肯定將成為他的武器。

  「頭髮不可能不保持乾淨。」她說。

  「我有時會想,它有多長。」他的眼光溜向她。「我想看。」

  「我不認為——」

  「我要到一個星期之後才能再見到你,這個問題會纏著我不放。」

  「我可以告訴你多長——一個星期?」她分神了。

  「露莎和嘉伯到達以前,我來這裡非常不方便,我最好在那之後再來。」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拿下剛才夾回去的髮夾,抽出一絡頭髮……而後微笑。「啊,到你的腰部。」

  「我可以告訴你的。」她的心臟狂跳。

  「我要親眼看到。」他玩著那一絡深濃金色的頭髮,眼睛仍看著她。「我喜歡你的頭髮,它們總是亂得那麼好看。」

  她本想說,樊世也很喜歡她濃密自然的頭髮,但是艾司蒙溫柔的聲音和輕觸趕開了一切。

  「我不喜歡女僕替我弄任何東西,更受不了坐下來讓人又編又梳的弄髮型。」她說。

  「你自己處理髮型和著裝。」他的眼光往下一瞥。「所以你的衣服都是前開襟。」

  她好不容易才沒有伸手按著上衣,這時才想要遮掩他早已分析過細節的衣服,已經不必要。他是否也已決定她內衣的繫帶也都是在前面的?搞不好他連每個鉤子相距多遠都有結論了。「多麼觀察入微。」她說。

  他的微笑擴大。「調查人員的思考方式,所以我才做得那麼好。」

  那微笑閒適自在,甜美而迷人。她趕緊提高警覺。「你或許忘了我並不是嫌犯。」

  「但我似乎忘不了你是個女人。」他心不在焉地把頭髮在手指上繞來繞去。

  「而你碰到女人就忍不住要挑逗一下。這是你的意思,是嗎?」她盡量讓語氣輕快。「你讓大維久等了,剛才,你好像等不及要趕去見他呢。」

  他歎口氣,放開她的頭髮,拿起帽子。「啊,那讓人疲勞的嫌犯。我只能自我安慰說,起碼大維還挺有趣的。你丈夫的許多朋友都不太聰明,只談女人和運動,而女人在他們眼中也是運動,所以還是一樣。但為了瞭解情況,我還是必須跟他們每個人談話。幸好有大維當嚮導,我可以在他們的棲息地見到這些人,並觀察真正的他們。」

  「我真想知道你會看到什麼。」她拿起一枝鉛筆。「我真想知道他們會呆呆地告訴你什麼,以及你又是怎樣問出來的。我從來沒能看見你作偵探的工作。真希望我是男人,能在場目睹。」

  他輕聲笑了出來。「你真正想做的是保護你最愛的大維。」

  不只這樣,但這是她可以承認的。「不只這樣,如果我能夠,我真想在他的脖子上綁一條皮帶,可是我又不能。」

  「啊。」靠近了些,男性的氣味像一張網籠罩她的全身。「我替你在他的脖子綁上皮帶好嗎,夫人?這樣你會放心一些嗎?」

  她專注地看著鉛筆。「你又何必這樣?那不會妨礙你的調查嗎?」

  「也許他也願意。根據你剛才的敘述,我得到一個印象。而這印象如果正確,他會很喜歡有個朋友綁住他,而且也更信任我。看吧?」他輕聲說。「你說的話我都很留意,也很願意接受引導。但現在我真的必須去搜集線索了。」他往後退。

  他彎身鞠躬,閃動的燈光在他淺金色的頭髮上閃爍。她的手指離開工作台,好像它們想變成燈光,輕觸他的髮絲。一切都在剎那間發生,然而她的手指尚未完全離開,他已經直起身體。她真希望能像他那樣大膽,眼到手到。看來她的心也隨之而去了。

  「下星期再見,」他說。「等露莎和嘉伯抵達。」

  「下星期見。」她翻開一本素描本,避免必須跟他握手,怕自己會緊握不放。「晚安,先生。」她有禮地說。

  ☆☆☆

  露莎和嘉伯在一星期之後出現,兩個可以單手推翻巴士底監獄的人。

  露莎身高五尺十寸,壯如紀念碑,身上的每一寸都是肌肉。她應該是米開朗基羅理想中的女人,如果米開朗基羅曾把心思花在女人身上。黎柔的某個繪畫老師曾經堅信米開朗基羅的模特兒都是男性。「你看那些肌肉和骨架。」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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