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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羅莉塔·雀斯    


  第六章

  進入麥海倫的房子不到五分鐘,亞穆就見到了名單上的三個人,其中兩個:顧邦肯和薛本尼伯爵正在爭取海倫的注意。交換過幾句場面話,亞穆決定把海倫讓給他們。活潑美麗如她,仍不足以取代他真正想要的人。

  兩個可能的嫌犯忙得不可開交,眼下又無足以讓他分心的女士,亞穆把心思放在蘭福特公爵的繼承人艾凡瑞身上。這位高大英俊的侯爵跟此地格格不入。

  他狀似跟一名紅髮的芭蕾女伶調情,好顯得賓至如歸,亞穆卻很確信這位爵爺的心不在這裡。男人若想討好歡場女子,眼中的神情不該那樣蕭索。

  他們在畢樊世的葬禮中見過面,亞穆不難開始攀談。爵爺既然不想在這裡,要引他離開那位女郎、甚至這場聚會,就更容易了。半個小時後,他們已在聖詹姆斯區的一間俱樂部共飲一瓶紅酒。亞穆技巧地將話題從掛於壁爐上方那幅康納羅的風景畫聊到藝術,再引向繪畫技巧被艾凡瑞讚不絕口的畢夫人。

  「她的厲害不只在技巧的表現,」年輕的侯爵說。「而是從畫裡面洋溢出來的畫主的個性和人格。你記住我的話,總有一天,她的人像畫會變成無價之寶。我將不計代價地弄到一幅,畫中是誰都無所謂。」

  「她不可能沒畫過你吧,」亞穆說。「你畢竟是她家的好朋友啊。」

  艾凡瑞瞪著酒杯說:「她一直沒有時間。」

  「致上我的同情,」亞穆說。「她也沒有時間給我。我幾乎都要放棄了,直到凱洛夫人告訴我,她最近並沒有新的工作。」

  「聖誕節前不久,她畫完薛本尼夫人之後,就沒有再接新的工作。畢夫人告訴我,她來倫敦之後一直忙碌,因此想要一段長時間的真正休息。」

  「我不知道這事。」為什麼畫家本人和凱洛夫人都沒有告訴他?「我還以為我終於可以排到時間了。但畢夫人離開了諾伯瑞莊,我當然也追著她趕回倫敦,結果等著我的竟然是檢察官和陪審員。但是,我對我的行動絕不後悔,要不是我這麼虛榮、這麼貪心的想得到這幅畫像,我也不會在她很需要人幫助的時候剛好趕上。」

  「那對她來說,一定很可怕。」侯爵轉著手中的酒杯。「我到那天晚上很晚的時候才得知消息,那時凱洛夫人已經在那裡了,我對畢夫人能幫的最大忙就是不要煩她,並要大家依照她的要求,暫時保持距離。我相信大家都好奇得要死,但也尊重她的意願。」

  他抬起頭。「很怪,對不對?上流社交圈對圈子裡的人都很少如此體諒,何況圈外的人。說來或許勢利,但她終究不是我們這圈子裡的人。」

  亞穆試著猜測保持距離的這些人有多少真的是出於尊重,又有多少是因為恐懼?畢樊世知道太多人的太多秘密,人們可能擔心他的妻子知道自己的私事。不知艾凡瑞聽到的是請求,或是威脅。

  「朋友能尊重她的隱私真好。」亞穆說。

  「坦白說,我很高興避開了調查庭。看見她被逼問,我會發狂。」侯爵手中的酒杯轉個不停。「家父說你第一個作證,隨後立刻離開。」

  「我認為那是當時的情況下最聰明的方式,」亞穆說。「除去她可敬的律師,調查庭裡的不是老的就是很普通的人,我是她眾多崇拜者中唯一在場者,我希望陪審員專注於過程,而不要分心去猜我是不是她的情人。因為你和其他的紳士都『保持距離』,我變得很……可疑。」

  艾凡瑞伸手拿酒瓶。「我覺得不管誰在那裡,你都顯得可疑。你有些太過特別。」

  亞穆當然很清楚,他也感覺到這話是探問的開頭,也很好奇艾凡瑞想挖掘什麼。

  艾凡瑞沒說,亞穆等待著。

  侯爵重新倒酒,而亞穆仍然沉默時,艾凡瑞下巴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

  「我沒有惡意,」艾凡瑞的聲音有些緊張。「我相信你一定注意到女性經常圍繞著你。即使你已經很習慣,也必定會發現——」他放下酒瓶。「唉,我真是不會說話。」

  亞穆的表情只呈現輕微的好奇。

  「我以為你知道你是個例外,」艾凡瑞頑強地繼續嘗試。「我是說,樊世從不嫉妒任何人。他從來都不擔心畢夫人……直到你出現。我還以為你知道。」

  侯爵對畢樊世何以如此嫉妒非常好奇。也許畢樊世曾經對真正的理由丟出一些暗示,如果他和艾凡瑞非常親密。這是一個合理的推測,因為畢樊世一向男女通吃,而侯爵顯然對妓女沒有興趣。這也可以解釋侯爵為何對一個年紀大他那麼多、社會地位又低他那麼多的男人如此忠心。

  要弄清真相並不困難。

  「畢樊世讓人厭煩,做人也不好,」亞穆說。「他是你的朋友,我不該這樣說,但是他有時很讓人生氣。」

  「他的確……可能那樣。」

  「他那些嫉妒如此誇張,我光是跟他太太說話,他就胡鬧,」亞穆說。「這不僅沒有替她的名聲著想,也非常不公平。」

  「他很少……替人家著想。」

  「我相信我是一個理性的人,」亞穆繼續說。「如果畢夫人不喜歡我和她的關係,我當然必須尊重她的意願,接受她願意給我的任何關照,也許是一支舞、幾句話或輕描淡寫的調情。我很滿足於這樣的狀況啊,為什麼他不能呢?」

  「你是說跟畢太太?我好像不大懂——」

  「不、不,」亞穆不耐煩地說。「是跟我。我跟其他的男人都沒有問題。我認為我很會處理這種事的,我告訴他,我對他、或任何男人都沒有這方面的興趣,我——」

  「我的天。」艾凡瑞從椅子上跳起來,發著抖的手趕緊把酒杯放在壁爐架上。

  一個問題獲得答案了。侯爵完全沒有懷疑到畢樊世曾對艾司蒙著迷。

  亞穆立刻裝出後悔莫及的表情。「請原諒我的失言,」他說。「懊惱使我一時忘記身處何處,我忘了貴國的人不公開討論這種事。」

  「的確。」侯爵用手指梳著頭髮。「至少不跟認識不深的人討論。」

  「請讀忘記我提過這件事,」亞穆懇切的說。「我作夢也不敢冒犯你,但你是那麼容易交談,我因此未經考慮地說出了想法。」

  「沒關係,我不覺得這是冒犯。你認為我容易交談讓我深感榮幸。」艾凡瑞拉拉領巾。「我只是……嚇了一跳。我知道你生他的氣,我只是從未想到他的嫉妒是『那』方面的。」

  他重新拿起酒杯回到座位。「認識兩年,總以為對他夠清楚了,不可能會再受到驚嚇。然而,他從未——我絲毫沒想到。」

  「啊,我畢竟癡長你幾歲,而且我是法國人。」

  「我從沒想到。」艾凡瑞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輕敲。「他常取笑那一類的男人,說他們娘娘腔什麼的,我相信你聽過更多。」

  看來侯爵絕不可能是樊世的情人,既然如此,怎會有這麼不搭配的友誼?是出於自由的選擇嗎?或者樊世知道了什麼?艾凡瑞真正的情人?不知道畢樊世也屬同道中人,這是很好的勒索工具。反之,也是殺人的好理由。

  推想各種可能,使他的頭腦保持忙碌,不再去想畢夫人。至少一陣子。「我會說更多,用我會的十二國語言。」亞穆以閒聊的口氣說。

  他的同伴趕緊順著他的語氣。「十二國?每一種都像英文一樣流利嗎?」

  ☆☆☆

  他雖然沒有說時間,但黎柔假定他會像昨天一樣八點來到。結果他提早了一個小時,而且未經通報就出現在畫室門口,她正低著頭畫素描,身上是午飯過後就穿著的棉袍和圍裙。

  好吧,情況也可能更糟,她可能身上都是顏料和松節油臭味。但,管他的,一個既未受邀、也不作通報,而且準備拷問她一整個晚上的男人,不配看到她更時髦和完美的裝扮。

  「你應該是從後門溜進來的吧?」她用力合上素描本。

  「我保證沒人看到。」他摘下帽子放在她對面的一張凳子上。「縱然如此,我相信等露莎和嘉伯來到,事情會更容易一些。」

  「我想你指的是巴黎的僕人吧,那些『忠心又值得信任』的人。」

  他上前一步。「你在工作?」他朝素描本點點頭。

  「不算工作,只是隨意畫些素描,保持忙碌。」她把素描本放在一整疊的最上面,用手將它們攏齊。「我還在重喪期,其實連畫素描都不應該。然而,話說回來,如果我呆坐著哀悼他,樊世也會覺得很可笑。」

  「艾凡瑞爵爺告訴我,你沒再接受畫像的委託已經一個月。我不知道這是你的決定,也就是有人找你,但是你拒絕了。」

  「我想休息。」她說。

  「艾凡瑞昨天晚上也是這樣解釋的。」

  「昨天晚上?」她的聲音有點高。「你昨天晚上見到大維?我還以為你要研究我寫的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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