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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岳靖    


  「什麼?」松流遠望進女孩黑亮的眼簾。

  「你會結婚嗎?」雅代神情凝定,等待似的。

  問題太突兀,松流遠語塞一陣,道:「如果有對象,應該會。」

  「那你現在有對象嗎?」十七歲的女孩到底在想什麼……

  松流遠苦笑。「小女孩,你未免問太多。」他端起茶,拒絕繼續這個話題。沒必要和一個十七歲小女生,討論「一輩子」。

  雅代額心輕折,側身,單手搭在椅背上緣,視線從大窗看出去。

  庭院樹下那輛T2,原本是堂哥的車,車身畫著花花綠綠的圖案  那是堂哥臨摹馬松的《色情大地》畫的。車後來賣給松流遠,松流遠也在車窗上寫了些原文詩

  那年她十歲,是個小女孩,愛問很多問題。

  她問他,車窗上曲曲扭扭的文字是什麼意思?

  他只是笑笑,大掌揉揉她的發,沒告訴她答案。

  「你可以告訴我答案了嗎?」雅代望著窗外開口。

  松流遠放下茶杯。「又有什麼問題?」

  雅代回過頭,現在才發現他身上穿著與堂哥雅倬初識時,堂哥友情贈給的反戰T恤  他念舊、惜情,多年不變……仍當她是小女孩嗎?

  「車窗上的那些詩句……」她聲音很輕,冷冷淡淡地。

  松流遠眸光沉定,起身,走到她這邊,也看著窗外。「我的車子開進庭院時,你就是在這個位置監看嗯?」

  「車窗上曲曲扭扭的文字——是什麼意思?」嗓音沉沉穩穩  成熟錯覺  但她的問句無異於十歲那年。

  到底還是個小女孩……松流遠微笑,某些記憶湧現腦海。他收回視線,舉起大掌,就要覆上她頭頂,垂首間,無意看見她微敞領口下,若隱若現的雪白起伏。手一僵,停在半空中。他聽見印象中的小女孩嗓音在說:「你是嗎?」

  松流遠猛然回神,快速退離,坐回自己的位子,拿起點心叉,切開多了兩顆槲果的奶油栗子派,叉起一口,送進嘴裡,咀嚼後吞下。這時,才平靜地問:「你剛剛說什麼?」

  雅代轉身坐正,看著他好半晌,重複:「你是嗎?」雨後柔媚的陽光擦過她臉龐,在她輕顫的翹睫上閃動。

  松流遠忽然感覺焦慮。「是什麼?」他又吃了一口派,用點心叉撥走兩顆槲果。

  雅代揚起唇角,說:「粗魯的農夫。」

  松流遠愣然。「什、什麼」

  雅代站起身,移動步伐,走到客廳門口,回身駐足。「是這樣嗎?流遠老師——」說著,她拉高身上的罩衫。

  女人的身體呀!白色的山丘與山丘、白色的大腿與大腿

  舒展身體的姿勢 宛如地球

  我是粗魯的農夫 挖掘著你

  松流遠臉色一翻,嚴厲地叫道:「夠了!代代!」

  雅代笑了,腳跟一旋,消失在客廳門口。

  第二章

  「代代不在這兒?!」雅悼以為堂妹應該還懂得一點待客之道,會在他臨時去接聽公務電話這段時間,待在客廳陪松流遠聊聊,畢竟他踏進客廳的前一秒鐘——一直到現在——還聽見他和松流遠喜愛的古典搖滾被堂妹常聽的日文歌曲取代。

  「我以為她在……」雅倬皺眉說著,走到長沙發落坐,注視正在動手倒茶的松流遠。「代代這丫頭把禮貌忘得一乾二淨——」

  「她是有點過分。」松流遠開口接了句。白瓷茶壺滴出最後一滴茶汁——沒了。他喝光一壺上等佛雄伯爵茶,腦袋異常清醒。音響重複播放著同一首日文歌曲

  ……即使荊棘海我也能行過

  其中一句歌詞,他聽得最明白,就好像那女孩赤裸的上身一直盤旋在他腦中——

  青春大無畏嗎?

  即使荊棘海我也能行過——

  青春大無畏嗎……

  所以能不穿胸罩,隨便掀衣露體?在任何男人面前不感畏懼?那小女生真可惡啊……一點也沒把成年男人放在眼裡!

  松流遠揉揉額心,歌曲越唱,他頭越痛,

  「那丫頭幹了什麼好事?」雅倬問,掃視桌面,焦點定在松流遠點心盤裡的兩顆槲果——慢慢瞇細眼眸——想也知道是誰的傑作。「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了。」他端過點心盤和茶壺,起身走向客廳門口,喚來管家重上一壺茶和點心。

  「抱歉。」雅倬坐回長沙發,攤展雙臂往後靠,道:「代代那丫頭越大越可恨……」明明小時候很可愛的。

  「的確是。」松流遠沉著俊臉,起身,往音響走去,無法切換片子。那小女生把櫃門給鎖上了,讓自己喜愛的歌曲一次一次纏繞男人耳際。「存心與人作對……」

  「我快管不動她了。」雅幸略略疲憊地歎息。「這丫頭越來越有主見,常做些令人心驚膽跳的事。」

  「這點——你應該早提醒我。」松流遠放棄回味男人的古典搖滾,站在窗台邊,看著外頭。

  「怎麼,」雅倬瞟松流遠一眼。「代代做了嚇你的事?」語氣很不意外。

  松流遠沒回答。雅倬很瞭解自己的堂妹,她做什麼嚇人的事,就不用他多言了。他只說:「代代想到荊棘海唸書——」

  「什麼?!」雅倬彈起,坐直身。

  松流遠扯唇,繼續道:「她說要當我的學生。」

  「當你的學生?!」雅倬挑了挑眉。「代代這麼對你說?」

  松流遠神情沉穩地頷首。「我想你不會同意,對吧?」

  雅倬走神一下,抬眸對上松流遠。「這是當然。幾天前,我才在新學校幫她註冊。這次,內調回來,就是希望她能在同一個地方,念上至少四年書。」工作性質的關係,代代跟著他「顛沛流離」,雖說見多識廣,卻缺乏同儕經驗,完全沒有同齡朋友,因此養成越來越乖僻的個性。

  荊棘海——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雅倬清楚得很——無疆界學園,自由、瘋狂、沒規沒矩……近乎野蠻原始。代代性格已經夠糟,若去那種地方唸書,難保將來不成為「洪水猛獸」,就算雅倬曾是個嬉皮,如今他已「貴為」外交官,再怎麼說,還是希望堂妹能優雅端莊。

  「她應該過些正常女孩的生活——」

  「努力成為一個淑女?」松流遠中斷、接續並質疑雅倬的想法,手指了指窗外,有所示意。

  雅倬默契地站起,轉向窗台,庭院一隅盡收眼底——代代那丫頭正從白櫟糾結榆樹的枝幹跳下,雙腳輕盈地落定在T2車頂,一個優雅蹲姿,貓腰趴伏,臉龐探下,倒懸在擋風玻璃前,窺視著。

  「耍什麼猴戲。」雅倬低聲罵道,旋足,打算把那野妞揪進來。

  「雅悼,」松流遠叫住好友,道:「代代需要結交同年的異性朋友——」

  男人像在看電影,專注於窗外一景一物的變動。

  T2後車廂的門打開了,走出一名亂髮少年,抬頭望著車頂。

  「那就是你的養子?」雅倬表情掠過一抹狐疑。少年手長腳長,身形高眺,衣著隨興——反戰T恤配牛仔褲。「從這兒看過去,還真像當年的你,說是你生的我都信。」咧嘴笑了笑,又問:「他是好孩子吧?」

  「應該是。」松流遠大略猜中雅倬做何想法。

  「就是了——」雅倬雙掌一攤,解決了棘手難題似的,語氣有些輕鬆。「讓他和代代交往,如何?」

  男人緊瞅著窗外的少女。她已經換掉白色羅馬罩衫,穿著一件抓縐的冰綠色長襯衫——身手如飛燕般地從車頂躍下,固然是俐落熟練,少年仍紳士地扶住少女的腰,少女急忙迴避少年的手,似乎害羞了——這會兒,應該有穿內衣吧……

  松流遠垂眸哼笑。「不錯的主意。這樣,那小女生才不會老是耍弄成年男性……」

  是吧……

  應該是吧——

  在男孩面前會害羞的女孩……

  在男人面前掀衣露體,卻是不一樣的表現——大概覺得三十三歲的老男人沒什麼威脅性吧——果然是令人可恨的青春大無畏。

  即使是很輕微的動盪,一向睡不好、淺眠的柏多明我,還是感覺到了車頂似乎有只小貓,小狗或什麼小型野獸在那兒。柏多明我自小床翻起,模糊的視線一流轉,前方擋風玻璃有個東西迅速往上縮。

  「誰?」他揉揉眼,抓抓頭,彎著身子,打開邊門下車。

  天上地下茁茁翠綠,滿是春的生機。雨停了,停多久,他毫無所覺,競被那小動物般的蠢動給吵醒。他退幾步,仰頭查看車頂。

  少女站起身,俯視底下的少年。一種奇怪的感覺湧現,少女無預警地往下跳,少年愣眼,反射性伸手,像要接一隻樹上墜落的小貓。

  「嘿!」雅代沒料到柏多明我的舉動,倏地閃開身子。「沒事好嗎?」柔荑拍拍衣上髒污的水漬,不滿他礙著她。

  柏多明我收手。「你吵醒我了。」沒什麼好臉色,他才不爽她打擾咧,逕自拉開車門,回車內。

  雅代跟上前,鑽進車裡。

  「你幹麼?」柏多明我來不及將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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