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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李葳    


  「啊?」少年以炭筆描出的細眉高高抬起。「那個無辜被當成兇手的美哥哥啊?我記得,我還看過他呢。當晚我也在廳上伺候他們,幫他們倒酒。那位美哥哥人還不錯,其它人要不就嫌我們髒,用看蟲子似的眼光瞪我們,要不就是色迷迷的,直吃咱豆腐。就他,待咱客客氣氣的,為他倒酒也會道謝。」

  少年回憶著,同情地點頭說:「我是不知道他到底是無辜的或是真兇,但要真是他殺了白少爺,我倒要感謝他救我脫離苦海呢!至少在這兒的日子比在白府好上幾倍,起碼不用白白被人玩。白少爺他真不是東西,說什麼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向來都愛和他那群酒肉朋友輪著來……」

  少年的口無遮欄讓蕪名不由得阻止他,繼續問道:「你可曾聽白少爺提過任何有關銀鷹的事?」

  「有啊!」少年毫不猶豫,一口咬定說。「還不只一回呢!少爺是在一次武林大會上瞧見了無極門的少門主,大約是兩年前吧!對,那次他一回來,三天不思茶飯,鎮日關在房裡像得了熱病似的,口中直喊著『銀鷹、銀鷹』的。起初我也不知道這是無極門少主的名字,還是後來我偷聽到少爺和朋友提起……」

  「他們說了什麼?」

  「還不就是少爺單相思,求人幫忙,說什麼他一定要將銀鷹弄到手,說他一顆心都被他勾走了這類的話。從那之後慘的人可是我呢!每回做的時候,少爺也滿口叫著『銀鷹』,一叫就特別來勁,弄得我全身上下都是傷。」一手扶著臉頰的少年,搖頭歎氣地說。

  聽到這裡,能提供蕪名作為線索的資料,幾乎沒有。難道這次白來了?知道姓白的對銀鷹有份狂熱的喜愛,反而更增添了銀鷹涉案的可能性。銀鷹很可能禁不起他的糾纏,而乾脆殺了這傢伙。

  「欸?對,就在少爺死前不久的那場宴會前,我聽少爺信心滿滿地說:『這一次就算無極門少門主再不情願,也得自己送上門來了。』」

  長年辦案的直覺,讓蕪名豎起耳朵。「怎麼說?」

  少年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少爺極有把握,說事成之後,他就能一解兩年以來的相思苦。」

  事成之後?這句話背後的涵義,必定代表著重要的解謎之鑰。可惜少年也只知道這麼多,再追問也沒有用,於是他們賞賜了他不少銀兩,離開了青樓。

  「不過聽著聽著,我還真是無法同情那個姓白的,雖說人命關天,他倒給我一種死了也算給天地造福,少個禍害的感覺。你看到方纔的少年沒有?才多大年紀,卻一副歷盡滄桑的模樣。全是姓白的傢伙所造的孽啊!」阿金走在路上評論道。「他要是現在還活著,還真想狠狠地教訓他一下。」

  「這世上憑藉著自己的權力、慾望恣意妄為的人太多了,你教訓不完的。」蕪名搖頭說。「但我也贊同你的意見,加我一個拳頭。」

  「接下來要怎麼辦?」

  看看天色,蕪名決定打道回府。「能問的人都問了,只剩下最後一個證人了。希望銀鷹已經清醒得足以回答我們的問題,我們時間不多了。」

  ☆   ☆   ☆

  蕪名等人回到他們的落腳之處,這是無極門在江南的據點,只是巡撫生怕他們暗自把解銀鷹偷偷送走,於是在宅邸四周布下重兵,戒備森嚴,所有的人出入都要經過層層盤查。

  「這種一口咬定銀鷹就是犯人的作法,實在令人匪夷所思,難道只要有人頂罪就行了嗎?真的愛兒子,就該努力找出真正的兇手,不是嗎?」好不容易通過了盤查,阿金進入屋子後,頻頻抱怨道。

  銀雪起身迎上前問道:「如何?有沒有什麼進展?」

  蕪名摸了一下她憔悴的小臉說:「你一定沒吃沒喝地在照顧他吧?瞧你這疲累的模樣。」

  「這算什麼?更痛苦的人是銀鷹。他不住地呻吟著,我想是高燒令他神智不清吧!以前他從不喊疼的,這回實在太過分了,我幫他擦身子時,他身上幾乎無處不是傷痕。」銀雪心疼地揪著小臉說。「那個黑白不分的巡撫,實在太可惡了。」

  「我去看看他。」蕪名點頭,他知道現在不是和銀鷹吃醋的時候。

  床上的人,正如銀雪所說的,從乾澀發紅的口中,不住地發出囈語般的呻吟,無法安穩入睡中。他伸手摸摸銀鷹的額頭,熱燙的溫度只有升高,絲毫沒有減退的跡象。

  看來,他目前也無法回答任何問題吧?今天恐怕是一無所獲了。

  「我再開帖退熱的藥,看看會不會有效一點。」蕪名歎息地起身。「銀雪,你去休息一下,讓我來照料他吧!」

  「不,我哪有心思休息,我要陪著他。」

  「要是連你也倒下了怎麼辦?」

  「不會的,我不會倒下。」

  「胡扯,你看看自己現在的臉色!」

  眼看兩人又要為此起爭執,阿金介入他們之中說:「好了、好了,你們兩個都去休息,由我來照料。蕪名,將銀雪帶離房間,確定她休息過、吃過飯後,才能讓她重新回到這屋子,知道嗎?」

  強行推他們離開後,阿金甚至將門關上,落了閂,好讓銀雪死心。

  銀雪悶不吭聲地走在迴廊,跟在她身後的蕪名一望即知她繃緊的小臉,寫滿了對自己的怒氣。再這樣下去,他們的心只會漸行漸遠,分得更開而已。

  他得好好跟她談一談。蕪名也不管銀雪的驚呼,索性一把拉住她的手,帶著她往不見人影的花園小徑上走去。

  「放手,雲蕪名!你給我放手。」銀雪掙扎著,拍打著他的手臂。

  「你打啊,繼續打沒關係,把你心中的怒氣、悲傷,全都發洩出來,與其壓抑在心裡,不如直接把它發散出來,我看了也愉快些。」

  「你懂什麼!你又懂我什麼!」

  照他所說的,再也控制不住的憤怒與悲傷一口氣爆發出來。銀雪打從看到弟弟傷成那樣之後,感受到震驚與後悔、歉疚與悲傷,不單是對自己、對蕪名,當然也對那些傷害銀鷹的人感到憤怒,一切的一切,再也無可遏抑地發洩出來。

  她撲向蕪名的懷中,不斷地以拳頭捶打著他的胸膛,雨點般的拳頭紛紛落在他身上,淚水竄出,低啞地嘶喊著。

  「為何、為何他非得遭受這種折磨不可?!為何我沒有早一步去阻止?為何、為何你要阻止我……嗚嗚……我能做的……就只有這樣了……我多麼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你就連這樣也不許嗎?你太壞了、你好壞心!」

  他也不阻止她,就任由她不住地捶打,心痛地看著她飽受折磨的小臉,皺成一團哭泣著,等到她揮拳的力道變小了,他才將她重新摟入懷中,撫摸著她的頭說:「我懂、我都懂,所以你想哭就哭吧!想要怒吼就朝我吼吧!我都會在這裡,在你身邊。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所以你才會不知所措,沒關係,我都明白。」

  溫柔可靠的臂膀環著自己的觸感,漸漸融化了銀雪心中的憤怒,慢慢地,泣聲和緩下來,轉為一聲聲啜泣。

  「蕪名……蕪名,我該怎麼做才能幫助他……我還能為他做什麼?我好恨、好怨,他們真的好過分……可以的話,我真願替他受罪。」

  「別說這種話,我會心疼的。」他以下巴磨蹭著她的發,收緊了雙臂。「我知道銀鷹對你來說有多重要,可是請你也不要忘了我,你還有我。我願意為你做一切的事,只要能讓你開心,什麼事我都願意為你做。」

  「你……」銀雪聽出他口中的妒意,止住淚的瑩眸,大大地睜開。

  蕪名苦笑著,坦承直言道:「和你相遇之後,我發現自己心胸越來越狹窄了,竟會跟自己的小舅子吃起醋來。我很不成熟吧?原諒我,但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幼稚。」

  「銀鷹他可是受了重傷啊!在這種時候,難道你要我對他漠不關心?那我還算人嗎?還算是他姊姊嗎?」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自己不好。只是……我管不住啊……」蕪名低訴的口吻帶著無奈。「暫時我不會跟銀鷹爭風吃醋的,可等到他平安無事之後,你得記住,你是我的,我不許你為了銀鷹而跟我鬧分手什麼的。這件事只是個意外,絕非因為咱們在一起而導致。這一點,我要先跟你說明白。」

  銀雪心想:他察覺了,他知道她愧疚地想著,如果有她一直守在銀鷹身邊,那麼銀鷹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你們共同誕生於同一個家庭,分享同樣的血緣,已經有夠多的聯繫了。但你不可能一輩子都守著銀鷹不放,他未來也會像你我一樣,尋找到他的幸福,會有人成為他避風的港灣。那時,你身邊又有誰呢?」蕪名輕咬著她的耳根說。「好好地捉住我,銀雪,不要放走我,否則有誰能比我更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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