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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西嶺雪 曲風一愣:「什麼?」 「你記得舞劇《葛蓓莉婭》的故事嗎?」小林恐懼地望水兒,如風鬼魅,「葛蓓莉婭遠遠看去是個非常美麗的人見人愛的女孩子,可是只有走近她才會發現,她根本沒有靈魂,她只是一個木偶,是魔法師葛佩利烏斯老頭的遮掩使她擁有虛幻的生命。那個巫師到處尋找年輕人做自己的試驗品,收集他們的靈魂賦予葛蓓莉婭……」 「你的意思是說水兒是葛蓓莉婭,她只是沒有靈魂的木偶,軀殼已經被別人的靈魂所佔據?」曲風憤怒,「她是你的外甥女,你怎麼可以這樣詆毀她?」 「就因為她是我外甥女,我才比你更瞭解她!」小林叫起來,「自從她這次發病又重新甦醒後,她就完全就成了另外一個人。以前的水兒是安靜的,羞怯的,是個單純的小女孩,哪裡有這樣妖異?她不會跳舞,從小身體就弱,一天舞蹈都沒有學過。她也不喜歡看荷花,更不會拒絕叫你曲叔叔……」 「小林,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說什麼?你在同一個小女孩吃醋!」 「我說過了,她不是小女孩,是妖孽!」小林忽然衝過去,搖撼著水兒的身體叫,「你到底是誰?你說!你到底是誰?!」 水兒的眼中忽然掠過一絲詭異的笑容,笑得小林脊背發冷,她無辜地說:「怎麼?我不是你的外甥女兒嗎?」她的頭髮散亂而臉色蒼白,被小林搖得口齒不清,無辜地叫著:「放開我!放開我!」那樣子,也就是一個惹了禍而惶極無助的小女孩。 「夠了!」曲風再也看不下去,衝上去用力拉開小林,大聲喝道:「你幹什麼?瘋了嗎?她這麼弱,病還沒好,難道你想要她的命?」 小林冷靜下來,頹然地放開手。可是,就在她鬆手的一剎,水兒忽然壓低了聲音,很快地說,「沒想到,最瞭解我的人,竟然是你!」 小林忽然就愣住了。 第十四章 小王子 今天我和幾個姐妹們玩跳楚舞。 楚舞很美。真美。淒迷曼妙如寒夜月光之流麗。難怪楚靈王身為一國之君也會親自參與,「躬舞壇前」。 楚王愛細腰,宮中多餓死。說的就是楚舞。 我也有極細的腰。一尺六寸,夠細的吧? 人家說男人的手臂臂長等同於女人的腰圍。我沒有量過你的手臂,怕不只一尺六寸吧? 如果有一天,你可以攬著我的腰於湖邊漫步,我會死掉的,會化做天鵝飛走,因為承受不起那樣巨大的幸福。 所以,如果你愛我,請一點點對我好,就像小王子對他的狐狸,要一點一點靠近,眼中露出溫柔神色,日漸將我馴服。 摘自阮丹冰《天鵝寄羽》 曲風終於不得不對自己承認:他愛上了水兒。 她的美麗,她的靈性,她的癡情和她的執著,甚至,她的脆弱、任性、喜怒無常,對他在在都是一種誘惑。當她舞蹈,他覺得簡直不像一個真的人,而出自他的琴聲,由他雙指按在琴鍵上彈奏出來,飛出音箱,便擁有自己的音符,不再由他控制。 那樣的誘惑是不能言喻的:明明稚嫩如初蕾,卻偏偏舉止風流,眼神迷亂,嬌艷的臉上突兀地寫著靈魂轉世般的妖冶和滄桑,時不時還流過一絲恍惚,彷彿魂離肉身。這種恍惚和滄桑,也同樣令他著迷。當她認真執拗地向小林宣佈她要嫁給他的時候,他的心,竟然是顫抖而狂喜的。等她,娶她,為什麼不可以呢? 固然,她只有十二歲。可是,她總有一天會長大。十年而已。 十年後,他也不過才三十多歲,有什麼不可以? 而且,他相信,等待水兒這樣的一個小女孩長大,並不是一件難事,因為,她是這樣聰慧、狡黠、瞬息萬變,幾乎每一分鐘都會給他新的驚喜——同她在一起,生活是千變萬化充滿色彩的,絕不會感到悶。不要說十年,就算用一生的時間來等待,也是值得。 她給他講《小王子》故事,說:「曲風,你馴服我吧。」 「馴服?」 「是啊,狐狸就是這樣對小王子說的。」水兒凝神思索一陣——曲風非常喜歡看她這個凝思的動作,微微揚著頭,小臉上又認真又莊重,讓人忍不住想抱起她親一下——思索停當,她輕輕背誦起來: 對我來說,你只不過是個小男孩,和其他千百個小男孩沒有什麼不同。在你眼中,我和別的狐狸一個樣,無非只是一隻狐狸罷了。可是,一旦你馴服了我,我們就互相依賴了。在我眼裡,你是這個世上獨一無二的,對你來說,我也是世上惟一的…… 曲風笑起來,他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故事,好像充滿哲理呢。而水兒那種神聖的表情,更是令他著迷。他說:「水兒,我不是什麼小王子,可是我打賭,你就是那只聰明可愛的小狐狸!」 水兒不理他,繼續背下去: 「狐狸說,『你要馴服我,得非常耐心——開始,離我稍稍遠一點,就那樣,遠遠地坐在那邊草地上。我會先用目光不經意地瞟你,這時,你可別說任何話,因為語言是誤會的根源。 但你得一天比一天靠近我……」 「就像現在這樣?」曲風笑,輕輕攬住她的腰。 水兒微微顫了顫,仍然背誦著: 你能在每天同一個時間來就更好。比方說,你每天下午四點鐘來,那麼,我三點就會開始興奮起來。而且,時間越近,我就越興奮。而一點到四點,我又會變得焦躁不安,急得要死。我會讓你知道我有多快活!但是你要是任何時間都可以來,我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準備好歡迎你的心情了…… 曲風漸漸鄭重起來:「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要我遵守時間,每天在固定的時間來看你。」他凝視水兒,「我不來的時候,你是在等我嗎?」 水兒終於將眼光轉向他,眼中充滿了淚,她說:「曲風,我等你,又豈止這些日子!」 他為之傾心——她的思緒這樣旖旎曲折,如小徑通幽,迷宮重重,十年等待,又怎會覺得悶? 曲風很認真地向小林宣佈了自己的決定,自己與水兒的十年之約,還有《小王子》和那個關於「馴服」的故事。小王子說:「如果你給一朵玫瑰澆過水,它就成了宇宙間惟一的一朵玫瑰。」這句話讓他心動,因為,他的天鵝,也是惟一的呢。 小林詫異地望著他,好像看到一個麻風病人:「她瘋,你也跟著瘋。曲風,我看你越活越小了,上次是什麼《珍妮的畫像》,現在乾脆講童話故事了,你不如改個名字,叫『曲瘋』算了。」 「是有點兒瘋狂。」曲風微笑,「但是,反正我也不急著結婚。何必那麼認真呢?水兒說什麼,就是什麼好了。十年呢,十年中的變化,誰又能知道?你急什麼?」 「我才不急。」小林的臉紅了,咬著牙輕輕罵,「這個小妖精!」 自從那次爭吵後,她就再也不肯和水兒見面,每次提起她,只有一個代名詞,就是「小妖精」。 這段日子,她一直利用業餘時間在刻苦地學鋼琴,不到一個月,已經可以生澀地彈完整首練習曲了。這使曲風有些好奇,他從她的教程中可以看出,教她彈琴的老師,是認真而負責的,這在按時取酬的鋼琴班裡是很難得的。因為學生學得越快,畢業得也就越快,學費自然也就省下了。所以通常的琴師都不肯讓學生太快入門,總要玩一些花俏來拖延時間,好多賺取幾個課時才罷。他問小林:「你的老師是個什麼樣的人?」 「才特別呢,是個瞎子。」 「瞎子?」這答案頗出曲風意外,不禁更加好奇了,「一個瞎子教你彈琴?」 「是呀。」小林因為曲風對她的學業感興趣,也來了興致,介紹得格外詳盡,「其實開學的時候,我們老師本來是位老教授,同時每個學生又有一位輔導老師。輔導我的那位,是個和我年紀差不多的盲姑娘,名字叫阿彤,是教授的關門弟子。本來我不同意讓一個盲人教我的,可是教授說,阿彤是他所有學生中琴藝最好的,有一點名氣……」 「沒錯。」曲風想起來,「我的確聽說過一個叫阿彤的盲女琴師,大賽上得過獎的。我在報紙上看過她的消息。」 「就是那個阿彤。她人很冷淡,很少笑,也不愛說話,但是教琴挺認真的,說得比老師還詳細。所以後來我就請她教我了,學費省了一半呢。」 「那是很正常的。一方面,在某種官能上有缺陷,往往影響到性格的發展,多半表現為沉默寡言。但是另一面,她也必然在另一種官能上有超越常人的能力,這也算是上天對她的一種補償。你的這位阿彤老師,眼睛不能看,可是耳朵一定比正常人敏感得多,如果她把這種精力專注在彈琴上,將來的成就是不可限量的。」曲風正色說,臉上顯出罕見的認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