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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童月 兩個人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對峙,四周突然靜下來了,大夥兒等著看這兩匹駿馬、兩個出色的主人,接下來是否會在大街上打起來。 這時,後頭的公孫龍急忙上前,拉住姊姊的手,低聲說:「別忘了今天到這裡的目的,別惹事呀!」一陣春風迎面襲來,吹開了公孫龍的帷帽,露出細緻優雅的臉龐,讓在場的人都看呆了。仔細看,這美人和栗色馬主人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一般。 人群中立刻有人說道:「是公孫家的龍鳳雙生子吧!」 「果真百聞不如一見!」早已聽說公孫將軍有一對龍鳳雙生子,樣貌出色,但幾乎沒有人同時見過,這會兒同時出現,希罕得很呢! 「真的一模一樣效!」眾人讚歎道。 「龍鳳胎——好希罕呢!」雙生子已是罕見,何況是一男一女,又生得一個模樣的。 「咦!公孫將軍不是失蹤多年了嗎?他們還在京裡啊?」有人大聲的說著。 公孫鳳一聽到有人提起父親,閃過心頭的傷感倏地令她熱淚盈眶。如果父親還在,她怎會落得到曲江任人挑選的地步…… 眾人議論紛紛間,兩匹馬似乎對彼此「性趣」濃厚,顯得越來越焦躁。 公孫鳳越來越控制不住飛煙,硬生生的眨回眼淚,交代騎在另一匹馬上的春兒道:「送小姐到姨母的帳棚,我待會到。」春兒應了一聲,幫忙拉下帷帽輕紗,和「小姐」一起走了。 公孫鳳同時調轉馬頭,避開人潮,往城外飛馳。依飛煙的速度,很快能甩脫黑馬的糾纏,不如奔馳一回,再回到曲江邊陪龍弟和春兒。 黑馬見狀亟欲掙脫,追著公孫鳳的坐騎而去。 為免傷到路人,黑衣男子只好順著馬兒,馳往城外。 一時,周圍看熱鬧的人都散了,繼續往曲江移動;只有騎著青騾馬的貴氣男子,還愣在當場。 待回過神來,貴氣公子一臉的陶醉,自言自語道:「找到我的傾國美女了!待會回家告訴爹去!」馬上拍馬前行!追尋剛剛被風吹開帷帽的麗人。 **** 一到城外,公孫鳳立刻避開人馬雜杳的官道,策馬急馳,讓風在耳邊呼嘯。生活中的種種不快,只有在奔馳後,才能獲得紆解。 聽到另一匹馬疾速靠近的聲音,回頭一看,竟是剛剛在曲江邊遇到的那匹黑色駿馬。 風颯颯的從耳邊呼嘯而過,兩匹馬像在競速一般的奔馳著。 在邊境長大的公孫鳳對馬有著深厚的感情,從第一眼看到黑馬就知道這是一匹曠世好馬,絕對配得上飛煙;只是它主人那雙似乎洞悉一切的雙眼,讓她心跳加快,心底升起的陌生悸動,讓她直覺的想逃離。 夾緊馬腹,策馬狂奔,公孫鳳的腦海裡,浮現和爹一起策馬飛馳的畫面。 爹究竟是生?是死? 官封驃騎大將軍的爹,從十年前就一直上表請求辭去軍職,偏偏皇上強力慰留,直到三年前在戰役中失蹤,至今杳無音訊。 朝廷調查數年,毫無結果。眼紅她爹成就的人,藉機排擠,屢進饞一言,使朝廷停發俸祿,甚至傳言要收回御賜的宅邸,一家人貶為平民。 幸好她姨丈魏雍官居御史大夫,一再進言:忠臣遺孤,怎可錯待? 皇上顧念舊情,才勉強留下宅邸,讓他們一家不致流離失所。 在沒有收入的狀況下,要維持生計,實在困難。為了節省用度,只留下幾個年老僕婦,和兩個看門長工,其餘一律遣走。 本來靠著爹屢立戰功的賞賜,家用尚不成問題。但是娘為了替失蹤的爹祈福,開始捐錢修建佛寺、供養僧尼,往往一捐就是幾百萬錢,不過幾年光景,當初的封賞便已用罄。 家中的貴重首飾、奇珍異寶和馬廄裡的名駒,幾乎都變賣殆盡,只有飛煙是因為她萬般不捨,才勉強留下的。 妹妹翎兒年方九歲,龍弟還在國子監讀書,因此每天錙銖必較、安排家用的責任只有落在她肩上,讓她早已遺忘盡情奔馳的樂趣。 姨母勸她,趁今日打扮妥當,憑她的美貌,看能不能讓哪位富家公子看上,嫁人豪門。雖然家道中落,但她畢竟是官家之後,又是御史的外甥女,總會有人看上這層關係的。 她十七了,一般女子在這年紀,早有婚配對象。而且,依官宦人家的勢利來看,沒有嫁妝的她,只能給官宦人家當繼室或當妾,嫁給不計較嫁妝的富商,反而是較好的歸宿。 她不願在曲江邊當待價而沽的大家閨秀,只好委屈弟弟「出賣色相」,自己扮成弟弟,混在公子哥兒裡,聽聽他們的想法;也可以順便打聽看看,有何營生可以維持一家的生計。靠姨母的接濟,總不是長久之計…… 不知不覺中,兩人已奔至渭水畔。兩匹馬很有默契的緩下腳步,在河岸邊停了下來,不時的互相廝磨,一副濃情蜜意的模樣。 黑衣男子見狀,露出笑容道:「看來我們兩個的馬兒,情投意合呀!在下沈子熙,如不嫌棄,讓我們的馬兒結個親,將來生牡馬歸我、生牝馬歸你,如何?」瀟灑爽朗的笑容,讓人眼睛一亮。 公孫鳳陡然覺得心漏跳了一拍。 為了掩飾自己異樣的心情,她一臉不以為然,「不行,我們家飛煙怎可以讓你們白白欺負去了?不管,牡馬、牝馬都歸我!」 「這位兄台,想必你也知道這兩匹馬是難得一見的好馬,論毛色、體態皆是上上之選,而且迅風不是隨便與牝馬交配的。多少名馬,它還不屑一顧呢!」兩人正爭論中,兩匹馬有志一同,同時踢高前腳想將他們倆摔下馬背,沈子熙只好一躍而下,回身正好接住也被拋下馬背的公孫鳳。 除了弟弟,從沒有接近過年輕男子的公孫鳳,突然被抱在男子懷裡,讓她倏地紅了雙頰。 她掙扎著落地,卻又踉蹌了一下,沈子熙扶住了她,才免了她吃一嘴泥土的命運。 沈子熙抱住「他」時,聞到一陣隱約的少女馨香,心想:可能是剛剛那水邊麗人的香味,他們是姊弟,身上有她的味道,自是正常。 公孫鳳正想開罵,才想到自己現在是男子的身份,連忙伸手一揖,「在下公孫龍,謝謝沈兄!」哼,登徒子! 兩人尷尬的相視一笑,一起望著兩匹馬絕塵而去。 短暫沉默後,兩人同時開口——— 「啊!你先說。」 「不!你先講。」謙讓了半天,兩人同時輕笑出聲。 「對不起!剛剛失禮了。」沈子熙道。 「我也是,平常我可不會這麼彆扭的。」公孫鳳直爽的說道。 說著,她終於憋不住,對眼前的狀況大笑了起來。「我們的馬私逃了!」看著公孫鳳大笑,沈子熙愣了一下,接著被她爽朗活潑的笑容感染,慢慢的咧開嘴放聲大笑。 最後兩人笑倒在地,在河邊草地上打滾。 「好久沒有這麼暢快的笑過了!」沈子熙撫著微疼的肚子說。 「我也是,自從……」公孫鳳臉色倏地一黯。 「忘了不愉快的事吧!難得你我今天因馬相識,不如來個不醉不歸吧!」沈子熙看著她的眼光流轉,感覺她眼裡閃過的一絲情緒,馬上轉移話題。 「不醉不歸?哪來的酒?」她果然又恢復精神,一臉好奇的問。 「剛剛跌下馬來,從鞍袋裡掉出來的。」沈子熙搖搖手上的羊皮囊。 「我剛從關外回來,關外夜裡酷寒,只能喝酒御寒,所以隨身帶著酒。」 「關外!」公孫鳳兩眼發亮,「我在沙洲出生長大的呀,現在那邊怎樣了?可以告訴我嗎?我奶娘一家人還在那裡呢!」 「來,我們一邊聊、一邊喝。」沈子熙說完,就著皮囊喝了一口,然後遞給公孫鳳。 公孫鳳猶豫了一下。這不是等於和他親嘴了嗎? 抬眼望向他坦蕩清亮的雙眼,她告訴自己:不管了,現在我是男的,還要他告訴我關外的消息呢,喝就喝了! 她一副就義的模樣,喝下皮囊裡的酒。 入喉的熱辣,咳得她眼淚都流出來了! 沈子熙拍拍她的背,關心的問道:「小兄弟,你不是在邊關生活過嗎?關外的酒是很烈的,別逞強呀!」 「離開時,才七歲,早忘了滋味了。只記得有一次偷喝了忠叔的酒,醉了三天三夜,嚇得娘抱著我到處求醫呢!醒來後,還被爹罰抄經書,抄得手酸得無法拿筷子,還是奶娘心疼我,餵我吃了幾頓飯。」 「哈哈!這種事我也做過,我躲在酒窖偷喝酒,喝醉了,打破爹多年的珍藏,被罰得好修!」一聊起兒時,兩人不覺一口接一口的喝著酒,笑聲不絕於耳,就像認識多年的好友,久別重逢,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