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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蘇荻    


  「他只告訴我,這琴是跟了他一輩子的東西,見琴如見人,要我往後勤加練琴,其餘的,他並未提到琴的本身。」煙兒實話實說。

  「但夏老頭是因你而死,這你不能否認吧?」曾老瞥了眼夏大娘,神色森冷的逼視她。

  一直未曾開口的時墨只是冷冷觀看這一幕,扶著驚懼哀絕的她,心中同樣有著疑問。

  煙兒自責萬分的咬住下唇,終究還是點了頭。

  「你們要的是什麼?」揚起眉,時墨突然嘲諷的反問這句。

  「不管你是誰,這都和你無關。」曾老沉聲瞪住他。

  「哦?」他慢條斯理的敞開扇面輕煽。「果然是群無知之輩,敵不過那三個惡人,就來找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抵命。雖然事情因她爹所遺留的古琴所引起,但她也是受害人,你們怎麼不關心關心她?」

  「你……但夏老頭死了是事實,她賴不了帳!」曾老自忖正義的道。

  「人死不能復生,就算殺了她以洩心頭之恨,你們難道就會好過些?說難聽點,這和那幫惡徒有何差別?」時墨的唇輕輕劃開一抹勾痕。「依我看,倒不如把她的命留著,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將那三個惡人擒之以法,這才是大快人心的解決之道吧?」

  「抓他們?說得倒容易。」

  「要是各位信得過在下,我保證還你們一個公道。」

  「就憑三言兩語就要我們相信你,當我們是傻瓜?」

  「你們不傻,我看得出大家都想過安定的生活,不是嗎?

  要是為了她手染鮮血,一輩子良心不安,恐怕也是在所難免。」

  他的話說得頭頭是道,曾老不禁猶豫的看了下夏大娘。

  「大娘,你說呢?」

  夏大娘已經漸漸地停止哭泣。「這個公子……說得很對,」她紅著眼眶望向煙兒。「雖然心裡恨極了她,但也不可能真要了她的命。在她小的時候,我還做了不少衣服給她,怎麼也狠不下心讓她一命抵一命。」

  「大娘……」煙兒動容的一時哽咽,話也說不下去。

  「好,就相信你所說的,我們等著你還我們一個交代。」

  曾老凝肅的說道。「但不知公子怎麼稱呼?」

  「時墨。」他淡然以答,沒有刻意強調自己的身份。這偏遠山區的小村落,自然不會有人知道他是誰。

  ???

  人群散去,煙兒兩眼呆滯的望著爹親郁定擎的墳,喃喃自語:「爹……那架琴到底隱藏了什麼不眾人知的秘密,為什麼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今日夏大叔因它而遭惡人殺害,琴又被同一批人奪走,你要女兒情何以堪?……」微弱的傾訴,一聲聲淒涼的隨風而逝。

  守在她身側寸步未離的時墨,像個影子一般,只是靜靜地陪著她,不去打擾她,直到天色已暗,她仍跪坐在墓前。

  由於他早吩咐殷旗找了個下榻的民房先行歇息,因此現下只剩兩人而已。

  不忍見她在過涼的泥地上跪坐太久,他將自己的外衣脫下,動作極輕的披放在她肩頭上,只見她兀地回神,憶起了身後還有個人的存在。

  「你別理我……先回去休息吧。」她的聲音出奇輕柔,從頭到尾,不曾掉過一滴眼淚,表現出過人的堅強與冷靜。他沒回答,只是收起扇子,靜靜地佇在一旁。

  聽不到腳步聲,煙兒知道身後之人沒有離去的意思,不由得慢慢側過憔悴的面容直視他。那楚楚可憐的模樣搗進他的心底,再次強烈催化起了作用。

  「為什麼你不走?」

  「如果我走了,若你倒了下去,那怎麼辦?」固執倨傲清楚寫在眼中,他依舊沒有一點表情。

  「我不會倒的,我沒有那麼虛弱。」

  「好吧,那你爹的事情,你有什麼打算?」

  她黯下眼神。「我反覆的想了又想,爹在生前究竟說過什麼是我忘記的,可是,我就是想不起來,怎麼也想不起來。」

  「當時你還只是個孩子,當然記不了這麼多。」

  「如果我不努力去想,永遠不會有人告訴我答案。」

  「這事畢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解決的,況且,我們得想辦法引出這三個人才行。」

  「他們都已經把琴奪走了,能去哪找他們?」煙兒目光淒慘的喃喃問答,突然間腦中掠過一個人名。「向晶華……」

  「誰?」

  因著一絲線索見光,她恢復不少精神的急急解釋。「之前我還在聚合樓的時候,丁老爺就曾提過這個名字,後來那三個惡人中的女人也這麼問過我,但我並不知道向晶華是誰。」

  「既然如此,等處理好你爹的屍骨,我們立刻就返回京城問個清楚。」輕攏眉心,他當機立斷道。

  「我離開的時候,老爺正生著重病,也不知道現下是否已經治癒。」她憂心忡忡的搖頭。

  「放心吧,我早就命了府裡的陸太醫前去替他治病,說不定已經治好了。」不忍見她居心深鎖,他緩和語氣安慰道,順勢上前幾步,凝重的伸出手掌。「回去吧,你在這待得夠久了,夜裡風涼,你也餓了一天。」

  輕?榛首,一雙原是冷峻淩厲的黑眸,此刻盛載著不可思議的溫柔,是要她安心的把手交給他。

  沒有力氣再去多作思考與掙扎,如果她的世界正下著滂沱大雨,她也只能選擇這個屋簷躲雨。

  她將自己的手放到他掌心上,讓他扶著慢慢站起。

  從他掌心輸送過來的溫熱,著實讓她倍覺暖意與安心。是的,他做到了讓她安心的部分,讓她知道只要有他在,她不會受到一絲傷害。

  蔓延的情愫,一點一點的氾濫成災……???

  煙兒來!爹有話跟你說。

  哦,爹有什麼事啊?

  煙兒,你的資質乃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撫琴良匠,爹爹有了你,再也不怕後繼無人,但這「伽陀羅琴」倘若交給了你,恐怕會引來無端的殺身之禍……「伽陀羅琴」?就是這個一直被你當作寶貝似的琴呀?

  這琴,是個不祥之物,它的來源與造材,都是受過詛咒的,說得可怕些,這琴是有靈魂的。武功上乘的人若懂得琴藝與心法,操弄此琴時兩魂合一,心存正念之人可令聽聞者動容,繼而深陷其中無可自拔;反之,心邪之人若意圖不軌,其歹念甚至可造魔音殺人。

  殺人?

  所以,我決定忍痛將琴丟下一座終年不見天日的山谷中,讓它從此湮滅世間,才不會落入惡人手中。

  嗯,爹爹的決定,煙兒贊成。

  你要記得,往後若有仇家尋上門來,你就告訴他們,琴已經被我丟下山谷了。咳咳!爹這身病痛,恐怕拖不過冬天,但我已經請人到京城去找爹的一位義弟,憑爹和他的交情,我相信他會好好待你的。

  ……從遙遠的記憶中抽離,郁還煙驀地坐直身軀,驚出一身冷汗,喘息地瞪著一室黝暗,惟有窗台邊的茶几上有盞微弱燭光。

  是夢吧?她的胸口不斷起伏著。

  然而,剛剛的對話卻那麼真實,恍若爹爹還坐在她面前,和她說著話。

  思及此,她眼眶兜地一紅,總在無人的夜裡才流露出自己的無助與脆弱。

  「伽陀羅琴……」唇邊逸出這串陌生的字眼。

  她幾乎忘記爹爹曾告訴她這事,畢竟當時的她還太小,小到記不住太多太多事情,但這個夢讓她想了起來。

  是的,「伽陀羅琴」,爹爹確切的提過這個名字,所以,那把琴就是那三個人的目的吧?

  可她還是不明白,向晶華是誰?是她忘記了,還是爹真的從未提起過?

  鎖在眉心裡的憂鬱,愈積愈深。

  ???

  預料之外的下起斜斜細雨。

  天才剛亮,雨就下了,她眼中的憂悒牢牢地攀爬至整張臉,只要腦子裡的重擔一施壓,就覺得透不過氣來。

  灰的霧中看著雨滴飄墜,讓一夜未睡好的她,成了半恍惚狀態。

  「你這麼早就起來了?」

  正想看她是否起床,卻意外地發現她正倚在外頭柱子邊,神情荏憐的望著雨絲簾幕,可真是連遠一點距離的東西都看不到。

  聽見時墨的聲音,她的思緒卻沒有回來。

  凝視著她絕艷脫俗的容貌,不禁想起一句古詩「桃花亂落如江雨」,形容的不就是這一種淒艷的美?

  直到他已經走近她的身畔,她才微皺起彎彎黛眉,朱紅的粉唇蠕動。

  「時二少?」

  「這兒不是京城,還是改口喊我時公子吧,免得讓人聽出端倪。」他以淡漠的語氣帶過。「怎麼,昨兒個夜裡又沒睡好?」

  「……我夢見我爹。」

  「夢見你爹?」

  「就好像舊時記憶重演一般,讓我想起了我爹說過的話。」面對著他,兩眼格外有神,也不再刻意回開。「我大概知道,那三個人為什麼要動手搶我的琴了。」

  「你知道?」

  「因為他們誤認為那琴是「伽陀羅琴」。」

  時墨相當詫異的掀眉一頓。「那不是傳說中的「魔音琴」

  嗎?」

  「魔音琴?」這是它的別稱嗎?她激動的仰起臉追問:「你先前就聽過這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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