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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納蘭    


  崔芷兒又急又惱,漲紅了臉,卻越讓人懷疑她是因心事被說破而羞窘。

  「其實你也不用這樣,這本來就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們男未婚、女末嫁,就算有私情又算得了什麼?他對你有恩,你以身相許,也是千古美事。」

  崔芷兒氣得一掌揮過去。

  「胡說、胡說,胡說八道!」

  慕容烈身形微閃,就躲了開去。

  崔芷兒身上帶傷,追打不便,隨手拿了桌上的筆筒扔過去。

  「你把我看作什麼啊?又把慕容若公子看成什麼了?他施恩於人,只是為了幫人,才沒有別的意思;我受恩不忘,是我自己的良心,哪裡有什麼他求?」一邊說上邊順手又抄起硯台砸過去。

  「你就這麼看不起女人?難道女人被人施了恩,就一定要以身相許?女人除了身子就沒別的了嗎?混帳傢伙!」一隻花瓶準確地向慕容烈的腦袋飛去。

  「女人碰上了個男人,就一定要想著終身大事?女人就不能講義氣、講良心去報恩嗎?你們這些臭男人,自以詩義薄雲天、英雄蓋世,女人要是有點兒義氣,你們就硬說有私情,平白壞人名聲—」崔芷兒咬牙切齒地又抓起擺在小几上的玉盤砸去。

  「你們這些小心眼的男人,看扁了天下的女人了!你們造我的謠也就罷了,怎麼還要牽扯上慕容若公子,他若是正好有個紅粉知己,聽了這話誤會了,倒成了我的罪過了,不,是你的罪過。」

  崔芷兒一氣之下,連身上傷口隱隱作痛也顧不得了,更加無心注意手上拿著什麼東西,總之是抓著什麼砸什麼。本來是對準了慕容烈砸的,可是怎麼也砸不著,乾脆就往地上亂扔出氣。

  她砸了半晌,忽然意識到自己手上的東西一砸完,就立刻又有東西遞到面前,這才嚇了一跳,回頭看去,是慕容烈站在一旁,正苦笑著拿著個瓷盤往她手裡遞。

  這人被飛砸追打,又被她這樣一番責罵,竟然絲毫不惱,反而她要砸什麼都由著她,甚至還幫她遞東西n二崔芷兒瞪著眼睛,望著眼前的怪物,愣了一會兒才問:「你不生氣?」

  「我生什麼氣?女子最重名聲,你對慕容若無私情,被人誤會,自然生氣。」

  慕容烈難得心情好,絲毫也不惱她放肆。「既然是我莽撞了,給你砸一下也是應該的。」

  崔芷兒見他這樣好說話,倒覺得自己實在反應太過,忙將手上剛接過來的盤子小心放好。

  低下頭,她思索了半晌,又覺得白自己不用如此低聲下氣,於是又抬頭大聲道:「是我太衝動了,但你也不能毀了若公子的名聲,否則、否則……」一時想不出威脅的話語,但面子還是要顧,「總之你要小心了!」

  慕容烈微微一笑。

  「那姑娘是消氣了,不用再砸什麼了?」

  崔芷兒這才真的不好意思起來。「本來就沒怎麼生氣……」

  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口是心非,她手足無措地想要解釋:「我、我對慕容若公子真的沒有私情啦,我真的好感激他。你知道嗎?我從小無父無母,沒人疼愛,若是有人對我稍稍好一點,我就會一生一世都記得。

  那一天,下著大雨,我為了小弟偷了一個包子,被人踢打,倒在泥水裡。那個時候,他就走過來,把我扶起來,一點也不介意我身上的泥污把他的錦衣弄髒。

  後來他還給我買吃的、買衣裳。他問我所有的事,知道我有一大幫的小弟、小妹要照顧、要保護,所以他教我武功,最後卻連名字也不留就走了。

  也許他已經忘了我,可是我永遠都記得他。我總想報答他,或為他做些什麼,可是,我真的沒有想過要嫁給他。

  再說,以慕容若公子的身份,他幫我只是因為一時的惻隱之心,我只想感念他的恩義,不會妄想他對我有什麼情意……」

  慕容烈原本還蠻佩服她的知恩圖報,可是聽到後面,就聽出破綻了,忍不住皺眉問:「你所謂的沒有私情,是因為你知道以他的身份地位,不可能會看上你,所以你就控制自己的感情,不去作什麼以身相許的夢。那如果他真的很喜歡你,喜歡到什麼都不在乎了,你會如何?」

  「那還用問,當然立刻嫁給他。」崔芷兒一點也不害羞地白了慕容烈一眼。

  〔哪個女人不想嫁個年少英俊、善良溫柔的丈夫?他有這麼多好處,如果他喜歡我,我怎麼可能不立刻抓緊他?」

  慕容烈立時為之氣結。

  「不過,你說的本來就是廢話,他不可能喜歡我的。再說,以我的身份,若是喜歡他,豈不是害他被人看不起?

  我既要報恩,自然不能害他,所以還是只想報恩的事好。」崔正兒還算有一點理智,沒有癡心妄想。

  不過,慕容烈一點也不以為然,心中暗忖:如果讓這女人知道慕容若根本不在乎身份地位,也不介意娶一個沒有背景的女人的話,不知道她是不是會立刻動情,馬上想盡法子去求配姻緣?

  想到這些日子以來,賴在慕容世家不走的那些世家小姐們,刻意親近的種種姿態,慕容烈心情頓時不快,冷哼了一聲,「你一共欠我二千四百五十九兩銀子,記得慢慢還。」

  崔芷兒乍聽到這個就算她做牛做馬一輩子,也不可能賺足的數目時,怔住了。

  「你說什麼?」

  慕容烈看她那又驚又傻的樣子,十分可愛又可笑,心中的不痛快一止刻煙消雲散,只想好好逗逗她。

  於是他沉著聲音,一本正經地說:「你一共打爛了三個景德鎮的景泰藍的花瓶、兩個玲瓏碗、四個青花盤,這些都是御窯出的貢品。

  還有歙州的龍尾硯也價值不菲,而那筆筒是名雕匠張藥兒親手所製,小小方寸間雕了完整的清明上河圖。,怎麼算也可值千兩白銀。

  且筆筒裡頭放的全是宣州的兔毫筆,還有滿桌子被你糟蹋的揚州六合箋、易州雲墨,這些加在一起,就算我念你是怒極所為,給你打個五折,你最少也欠我二千四百五十九兩,希望你這輩子可以還得完。」

  崔芷兒目瞪口呆,被慕容烈的話嚇個半死。「你不是說,就算整間房子都砸了,也由我嗎?」

  「我是說由你砸啊,可沒說砸完了不必賠。」慕容烈一本正經地說。

  崔芷兒雖膽大包天,但這樣可怕的債務壓下來,還是嚇得她魂飛魄散、面無血色。

  慕容烈見她驚惶,越是高興,忍不住笑道:「不用急,等你休養好了,再慢慢做工還不遲。」自覺再不走,就要爆笑當場,便快步往外走去。

  崔芷兒這時才意識到上了大當,惡狠狠地罵了一聲混蛋,聲音未落,最後那塊倖存的盤子已向慕容烈飛去——

  慕容烈飛快開門,人閃出門去,反手關門。

  盤子撞到門上,砰然落地,摔個粉碎。

  慕容烈把門打開,笑道:「這雖不是景德鎮的瓷器,卻是邢窯的名瓷,現在你總共欠我二千五百兩。」

  在崔芷兒發出詛咒之前,他用力關上門,大笑而去,嚇得一路上習慣他冷眼冷臉的僕人們臉色慘白,以為天要塌下來了。

  第四章

  在以後的三天裡,慕容世家威儀最重、從不對人假以辭色的慕容烈心情非常好,甚至會不時露出笑容,教下人們膽顫心驚。

  就連慕容寧都暗中拉著丈夫柳吟風嘀咕:「烈哥哥好怪啊,以前除了對我之外,對誰都是板著一張臉,怎麼最近心情這麼好?」

  柳吟風只是微笑著說:你烈哥哥也是普通人,也喜歡說笑歡暢,只是他身負當家之職,必須穩重,只是日子一長,倒把真性情給忘了。現在有人能讓他這樣輕鬆開懷,你該為他高興」。

  慕容寧含笑點頭。

  ※  ※  ※

  崔芷兒這些日子過得簡直無聊到極點。

  雖然她這輩子沒穿過這麼好的綾羅綢緞,生活在這樣華麗富貴的小樓中,每天吃的是些以往連聽都沒聽過的美味名菜,衣食起居全不用自已打理—可是卻半步也不能多走,什麼事也不能做,除了發呆發悶,就只能發脾氣了。

  木來往往的婢女、下人雖不少,可是他們只管低頭幹活,絕不多嘴說話,任她想盡法子、說破嘴皮,也不能讓別人說一句話。

  幾次試著想要闖出去,可是守著她的都是些會功夫的婢女,她身上的傷還沒好,手上又沒有武器,又因怕連累慕容若而不敢傷人,所以不但衝不出去,好幾次還被幾個丫頭制得動彈不得,十分丟臉,只得打消硬闖的主意。

  她現在唯一感到快樂的,就是那個有一雙銳利冷眸的男子來探望她的時候了。

  雖然他的脾氣不太好,也不給她什麼好臉色,但至少肯和她說話,不會讓她覺得無聊。

  有好幾次問起他的名字,卻總被他巧妙地一口帶過,她的性子大而化之,也沒多想,每次見他來了,還是滿臉笑容地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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