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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芭芭拉·卡德蘭    


  從客廳到大門還有段距離,所以她沒看到車旁站了一個人,等她走近了,才發現來人正是睽別十年的叔叔。

  潘克登·羅德瑞叔叔多少有些像爸爸,只是身材瘦高,衣著時髦些。他的舉止似乎也比較高雅。

  「你一定是潘朵娜!」他叫了出來。

  「羅德瑞叔叔,您畢竟來了!」潘朵娜叫道,「我以為您沒收到我的信呢!」

  「我三個禮拜前才收到你的信。」他回答,「從那封信,我才知道你先頭也寫了一封,但我沒收到。」

  「我照爸爸給我的老地址寫了一封,」潘朵娜說明:「結果您沒回信,我想應該再寫一封,這回就寄到您俱樂部的地址,聖詹姆士官,沒錯吧?」

  「那兒的確是我的俱樂部之一,沒錯。先前那封信一定是寄到老地址才收不到,所以我一直不知道你父親過世了。」

  「他是聖誕節前不久過世的。」

  「很抱歉,我沒有來參加葬禮……」他的語尾有點不清楚,潘朵娜知道他在瀏覽大廳。

  前門的兩扇玻璃都破了,牆上的畫也紛紛剝落,畫面上掩不住的陳舊、暗淡。樓梯上的地毯也破損得連顏色都看不出來了。

  「這裡看來比我印象中舊多了!」他說。

  「是的,羅德瑞叔叔,」潘朵娜回答,「但我們沒有錢重修,或重新佈置。爸爸病重的時候,我建議他寫封信給您,但他不願麻煩您。」

  這時叔叔的臉色緩和下來,潘朵娜鬆了口氣,她覺得他不那麼冷酷了,不過,他的眼神仍然令她不安。

  「我想,」他說道,「你是指這屋裡沒留下什麼值錢的東西吧?」

  「我只賣了少部分的東西,做爸爸的醫藥費。」潘朵娜辯白。

  「我可真成了乞丐男爵。」

  「至少您繼承了爸爸的頭銜。爸爸並沒有兒子。」

  叔叔第一次端詳起她來。

  「他倒是如假包換的有個好女兒。你倒說說看,這兒還留下什麼值錢的東西。等等,我得先付下車錢。」

  一個穿著不合身的外套的男人正一臉不高興的提著兩個一背包到門口。

  「嘿!拿去吧!車伕。」叔叔說,」我到站了,謝謝你啦!」說著掏出三個金鎊,車伕把錢接過去,輕蔑的盯著它一們,說道;  「這還不夠我一個人的費用啊!」

  「你已經得到你該得的報酬了。」羅德瑞爵士答,「那些。蹩腳馬根本就不值得租。」

  「閣下您在這愚笨的世界上,能找到四隻腳的畜生肯載您就算不錯了!」車伕反唇相譏,把金鎊往袋裡一塞,帽子也不揮一揮,就走了。

  「魯莽的傢伙!」羅德瑞爵士說,「總算來到這兒了,不。過,我可花了一大筆旅費哦!」

  「很抱歉,羅德瑞叔叔。」潘朵娜說,彷彿這都是她的錯。

  「這房子看來已經不濟事了。」羅德瑞爵士說著就向客廳走去。

  「樓上現在沒人住了。」潘朵娜說,「安妮和我把不用的房間都關起來了。我怕有很多連天花板都塌下來了。」

  羅德瑞環顧客廳一周,試圖估計一下價值,結果每一樣都把他氣壞了,他就找了一張椅子坐下。

  「您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兩個鐘頭前在客棧裡吃的。」叔叔答,「如果地窖裡還有酒的話,給我來杯酒什麼的。」

  「我想,那兒還有兩瓶爸爸藏的紅葡萄酒。」

  潘朵娜本想說,上校昨晚喝了一瓶,讚不絕口,但想想不對,又把話嚥了下去。

  「哦!那總比什麼都沒有來得強!」羅德瑞爵士說。

  「我這就去替您拿來?」潘朵娜徵詢的說。

  「等一下,」他說,「我先看看你。讓我想想,最後一次看你是什麼時候?九年、十年?那時你還小,是個小可愛,現在倒變成個大美人了。」

  「很高興聽到您的誇獎,羅德瑞叔叔,」潘朵娜說,「您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我想,的確如此。」羅德瑞爵士揣度一番,才同意了。「你媽媽的親戚呢?」

  「你知道,媽媽的親人都住在蘇格蘭北部,而且大都過世了。好幾十年大家都沒往來了。」

  「這就是說,只剩下我和你來接管潘克登家羅?」羅德瑞爵士說,「不過,照目前情形看來我們沒多少可以接管的呢!」

  「您打算在這兒住下來嗎?羅德瑞叔叔。」

  「住下來?」他叫了起來,「老天爺!不會吧?我還在懷疑會不會有哪個傻瓜要把這兒買下來呢!」

  「買下來?」就算炸彈在她面前爆開,也不會比這句話更嚇人的了。

  「但…但是…羅德瑞叔叔,」她努力的勸他,「梅爾山莊已有五百年的歷史了。」

  「管它是五百年五千年的,」叔叔說,「潘朵挪,我想要的不是一個爛兮兮的老房子,而是怎麼樣多弄點錢來。」

  「那倒是我們缺少的東西。」

  「這裡共有幾畝地?」他問道。

  「七百多畝,三個農莊都出租了,但因為房舍年久失.修,所以租金也少得可憐。」

  叔叔緊抿雙唇,不再吭聲。她試探的說道:「六個月前,也就是爸爸快去世的前一陣子,有個人問我…願不願賣掉梅爾山莊。」

  「誰?你知道他名字嗎?」

  「他叫畢維克。我相信他很有錢,離這兒十哩外的地方他有家工廠,安妮說他想冒充『梅爾郡主』。」

  「『冒充』這個字可是用對了。你說他很有錢嗎?」叔叔問。

  「是安妮從村裡聽來的,我只和他談了幾分鐘。」

  「你一定告訴他,梅爾山莊是不能賣的羅?」

  「當然啦!」潘朵娜回答。「我從沒想到要動爸爸留給後嗣的東西。」

  「喝!那我還真養不起後嗣呢!』叔叔說,「所以,還是趕快把這個大包袱撇開!」

  「但…,羅德瑞叔叔…。」潘朵娜想繼續勸他,轉念一想,再說什麼也是枉費。

  看樣子,她永遠也不會瞭解叔叔的想法了。以前她還期待他會花上幾百或幾千英鎊,大肆整修一番,以恢復舊觀,現在看來這個想法根本就錯了。

  叔叔走到窗邊。

  「七百多畝!」他說,「我猜,這山莊還包括一些村落吧?」

  「有十二個村落。」潘朵娜說。

  叔叔不再答腔,兩人沉默下來,潘朵娜知道,他正在估計自己能從畢維克先生那兒挖到多少錢--只要他還有興趣購買。

  她倒吸一口氣,對他說:「羅德瑞叔叔,要是您把梅爾山莊賣了,」她換了種緊張的聲音問道,「我到那裡去呢?」

  叔叔楞了半晌,然後說:「潘朵娜,到這兒來!」

  她順從的走過去,站在他身邊。他轉過身來,細細地打一量著她。陽光沐浴著她的臉孔,她自皙細嫩的皮膚,澄澈如秋水的眼睛,看來分外突出。她的金髮更被輝映得斑斕一片。

  「我有個好主意!」他慢慢的說。

  「好主意?羅德瑞叔叔。」

  「是啊!真見鬼!」他叫著說,「簡直不是主意,是『靈ˍ感』嘛!」

  「到底是什麼主意?」

  他的雙眼不停的打量著她,她知道他就像鑒定一匹馬般一鑒定著她。

  「你知道我怎麼想嗎?」他問。

  「我不知道您在想什麼,羅德瑞叔叔。」

  「告訴你好了,我是個賭徒,不折不扣的賭徒,不過,我賭錢不光為了消遣,也不賭迷了心竅的浪子。我賭博只不過因為我必須過這樣的生活方式。」

  潘朵娜不由瞪大眼睛看著他。他接著說:「因為那是唯一可以討好我圈內夥伴的消遣。」

  「但是,如果您輸了,又該怎麼辦呢?」潘朵娜問他。

  「我就會陷入一種極不舒服的情況中,債務也遠比我應付出的還要多。」

  「您是說…您正在負債嗎?」

  「對極了!」

  「所以,您非得賣梅爾山莊不可了?」

  「毫無轉圜的餘地。」他說,「而且也只不過能解決目前的債務,未來的生活還是一大問題呢!」

  「您是說,您會輕易的重蹈覆轍,再把錢輸光?」

  「是的,非常容易。」

  潘朵娜只有聽的份,一股莫名的恐懼湧上心頭,看來叔叔是不會管她和安妮的生活費的,今後,她該何去何從?

  「我告訴過你了,潘朵娜,」他繼續緩緩的說,「我是個儲徒,賭徒天生就比別人靈敏…」

  「我不懂您的意思,」她立刻接口,「請您說明白點好嗎?」

  「那是很難描述的一種東西,」他回答,「就像是…有時我在玩牌前,能夠預知牌局的變幻一樣……,有時會有某種感應出現,幫助我脫離困境……」他又用一種洞察天人之際的口吻說道,「現在我對你正產生了某種感覺…」

  「因我而產生?羅德瑞叔叔!」

  「我知道…你快變成…我遇到危急時,唯一可以抓住的…一張王牌。」他繼續說:「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回倫敦去--潘克登·羅德瑞爵士帶他美麗的侄女回到倫敦,她是約克郡大地主的繼承人。」

  「繼承人?」她重複一遍,以為自己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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