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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芭芭拉·卡德蘭    


  她回到甲板上,把一條止血帶綁在馬克的大腿上。

  她把它拉緊的時候他睜開了眼睛。

  他望著她。起初,她以為他認不得她了。

  「我們是浮著的嗎?」他虛弱地問。

  「是的,」柯黛莉亞回答。

  他再把眼睛閉起來,這個動作似乎已是太吃力。

  維拉幫她把他的襪子拉下來,使她可以包紮他那個相當大的傷口。

  她這樣做的時候,對於是否能夠保全他的這一條腿毫無把握。他一定痛恨做一個跛子吧,不過,那總比死去好一點呀!

  「我們必須在大約十五分鐘之後解開止血帶。」她對維拉說。

  這時,她看見她為馬克包紮的床單布已被鮮血染紅。

  她走到男爵旁邊。

  她第一眼望過去時以為他死了。當維拉幫她把他的外衣解下時,才知道他只是肩膀受了傷。

  「小姐,是槍彈,不是炮彈。」維拉說。

  「子彈一定還在裡面。」柯黛莉亞說。

  但是,她除了為男爵止血,使他好過一點以外,也沒有別的辦法。

  男爵是半昏迷的,不斷在呻吟。

  維拉在船艙中找了一個枕頭,讓他的頭部可以舒服一點.

  柯黛莉亞已數不清她替多少人包紮過傷口,也數不清她和維拉把多少人從折斷的桅桿和船帆下拉了出來。那些人根本沒有受傷,只是頭部被重擊而倒下去。

  整天船都在海上搖擺著,到了傍晚,風浪變得很大。

  海水潑上甲板,使得受傷的人都濕透,柯黛莉亞一直在照顧他們,也被打濕了。

  她定時地為馬克換止血帶,到了最後一次,他已恢復知覺。

  「你不——應該——做著種事。」他困難地說。

  「我沒有受傷,維垃也是,」她回答說。「我們照顧他們,就可以挽回好多人命。」

  她沒有告訴他,她雖然為很多人包紮傷口,但是他們結果還是死去。

  柯黛莉亞想起她母親教過她要用酒精給傷口消毒,就叫維拉到船艙裡去找。

  維拉找到了一些,她就把馬克的繃帶解開,把酒精灑在傷口上,再用乾淨的繃帶包紮好。

  這把馬克痛醒了,也痛得他大叫起來。

  「對不起,馬克。」柯黛莉亞說。「不過,這樣可以防止傷口發炎感染。」

  馬克沒有回答,在咬著他的嘴唇,然後伸手指著一瓶白蘭地。維拉遞給他,他舉起來喝了幾口。

  「下面——有——酒——,」他聲音沙啞地說。「盡量給那些人——喝,那——可以——減輕——痛苦。」

  「我應該想到這一點的。」柯黛莉亞一面說一面繼續包紮。

  一會兒以後,維拉就從船艙裡找出酒。他每次拿十三瓶,蹣跚地走上甲板,分給那些能夠用手的人去喝。

  在下一層甲板的炮手們也得到柯黛莉亞的照顧。

  這裡的氣氛也很恐怖,到處充滿著火藥味和血腥味。

  維拉分給他們每人少量的酒。柯黛莉亞替那些半棵的、流著血的水手包紮。他們還有知覺,都張大嘴巴望著她。

  沒有人想像得出,這樣的一個貴族少女,居然在做這種污穢的看護工作。

  照顧傷患是男人的工作。那個時代,是由於一個人沒有其他工作能力,或者是因為品行不良而被罰,才會做這種工作的。

  受傷的人中的一個,年紀很輕,幾乎還像個孩子,他驚慌地問她:

  「我會死嗎,小姐?」

  她安慰他,保證他不會死。他又小聲地說:「只有我的媽媽照顧過我。」

  另外一個還不滿十五歲的船上小工,受傷的是手臂,他不斷地說:

  「我不害怕!我不害怕!」

  「當然你不害怕!」柯黛莉亞溫柔地對他說。

  天色已經黑了,她只好掛起兩個燈籠,在搖晃不定的火光中繼續工作。到後來,她發現已經沒一個傷者是需要她立刻去照顧的了。

  甲板上還躺著許多死屍。現在,有一個只不過被桅桿擊倒的人已能夠起來,他幫著維拉把屍體丟到海裡去海葬。

  柯黛莉亞聽見他們每丟下一個,口中就念著:

  「上帝啊!請讓他永遠安息!」

  當他們念著安魂彌撒中美好的句子時,一面還在胸前劃著十字。

  風浪還是很大。柯黛莉亞叫維拉到下面去找吊床和毛毯給那些不能動的人,那些能夠動的,就扶到船艙裡。

  當他們去幫助一個僅僅只傷了手臂的人下去以後,維拉低聲對柯黛莉亞說:

  「船已經在進水了,小姐。」

  「我們有沒有辦法可想?」柯黛莉亞問。

  他搖搖頭。

  「沒有人去使用抽水機,而且水深已經有七歎了。」

  柯黛莉亞瞥了馬克一眼。

  他們已盡量使他躺得舒服。頭下有枕頭可枕,身上有毛毯蓋著。柯黛莉亞知道他不能移動,因為她怕他腿上的傷口會再出血。

  她也知道他已經失去大量的血,相當危險,在他身邊的甲板上還有一大攤的血。

  「不要告訴船長。」她輕輕地說。

  維拉搖搖頭。

  她告訴他不要再帶人到船艙裡去。她想那些水手一定寧願死在甲板上也不願意像一隻老鼠那樣死在陷阱中。

  她感到非常疲倦,不單只是由於照顧傷患,而且也由於船身的動盪以及強勁的海風使得她難以舉步。

  風把她的頭髮吹到她的臉上成為一綹綹的,在鞭打著自己的面頰。

  由於極度需要在他身邊的安慰,柯黛莉亞坐在馬克的旁邊。

  他的眼睛閉著。她突然一陣驚恐,怕他死去。

  她伸手去摸摸他的前額。這時,他開口了:

  「船進水了!」

  她奇怪他何以會知道,那一定是一種本能吧?

  「一點點,」她回答。「我們還不會沉!」

  「你——不——害怕?」

  「跟你在一起我就不害伯。」

  她靠近他一點,把手指塞進他的手指裡。

  然後她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她想:假使她得死去,也要死在馬克身邊,而不要單獨死在馬爾他的監獄裡。

  船身左右擺動著,而且膠著不能移動,因為它拖著重重的帆。柯黛莉亞知道這也是它入水不像一般的那麼快的原因。

  漏洞可能是在右膚,還在水面上。

  今晚沒有月亮,天空雲層很低,偶然可以看見星星。

  船身的擺動有催眠作用,由於極度的疲乏,柯黛莉亞終於睡著了。

  當她張開眼睛的時候,她發現黑夜已經逝去,只剩下一顆暗淡的星,天已黎明。

  她很快坐了起來,望著馬克。

  他已醒了過來,也望著她。

  正是他們彼此對望的時候,突然一陣強烈的碰撞,整艘船拋了起來抖動著,然後又再往上拋。

  柯黛莉亞驚惶地叫了起來,倒下去緊緊抱住馬克。

  「我們觸礁了!」他幾乎像對自己說話。

  船上起了一陣叫喊聲。柯黛莉亞站起來一看,馬克說對了。

  他們的船被海水沖向海岸的岩石上,現在,有一座高高的荒蕪的斷崖正俯瞰著他們。

  它看來很荒涼,渺無人跡,只有一些海鷗在崖上盤旋起落。

  柯黛莉亞仰望那些山崖,知道即使是壯夫也不可能爬得上去,更何況那些受傷的、半昏述的人!

  維拉走到舵樓上。

  「你認為我們是在哪裡呢,維拉?」她問。

  維拉誇張地聳聳肩。

  「也許是西西里吧,小姐,我不知道。不過,這條船支持不了多久的,我必須設法把你送到岩石上,那樣比較安全。」

  「謝謝你,維拉,不過我不會離開船長的。」

  「可是,小姐,你還年輕而又沒有受傷,你這樣死去多可惜呀!」

  維拉一面說著一面在結一條繩索。

  柯黛莉亞搖搖頭。

  「不!維拉,我要留在這裡。不過,你可以救你自己,那才是不應該做的。」

  她看見維拉有點猶豫不決的樣子,所以她走回馬克身邊,坐了下來,免得他因為不好意思而無法決定。

  現在,根本已無法站立了,因為每一次海浪沖過來,船身就劇烈震盪而且發出破裂的聲音。

  「怎麼樣了?」

  馬克的聲音很強壯。她知道他已完全恢復知覺。

  「我恐怕我們已無能為力了,」柯黛莉亞說。

  他掙扎著坐起來,可是她雙手按著他的肩頭,不讓他動。

  「不要動,」她說。「我們不可能上岸或者爬到崖上去的。」

  「你可以試一試。」

  她對他微笑了一下。

  「我寧願跟你在一起。」

  「你必須救你自己。」

  「已經沒有機會了,」她柔聲地說。

  剛說著,一個大浪沖過來,把聖朱特號猛烈地拋向岩石。船身龍骨的一部分斷了,立刻被海水沖走。

  「我不害怕,」柯黛莉亞說。「我愛你,馬克,我們將可以跟大衛在一起了。」

  她一面說著一面彎下腰去吻他冰涼的面頰。這時,她忽然想起了在史丹頓園時大衛讀書給她聽的情景。

  他總是讀一些騎土的歷史給她聽,不過有時她並不十分專心去聽。

  只有一個關於長船的武土的故事她始終記得。

  「水手們朗誦著約翰福音,他們讀得那麼熱心,以至海水幾乎馬上就靜止了,」大衛這樣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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