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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葉雯 「聽說你快結婚了?」 「別聽那些人瞎說。」他揮揮手,像要揮掉什麼,「我跟她是老朋友了,過去的恩情總是還在的。」突然他抬頭,認真的凝視著我,「如果我和她沒什麼,你會——回到我身邊嗎?」 火腿蛋炒飯剛上桌時不斷上冒的熱氣,此時已如游絲般的危弱,只剩一點微濕。盤中五色雜陳,燦爛繽紛,看眼裡,不知怎地,色彩端的是那樣模糊遙遠。 我面對著他,坦白而堅強地承接他的目光。 兩人眼波交流,摒棄言語。然後他輕輕他歎息。有些話不必用說的,勞勃瑞福是聰明人,關於愛情這回事,我心裡究竟怎麼想,我想他是夠明白。 若說我心中沒有歎息是騙人的。勞勃瑞福這樣的好,我只希望,命定和他紅線相系的那個人快出現,償付他所有的款款深情。 「我還是你最喜歡的?」他突然揚聲說出,露出那我熱悉干百回,陽光般的朗笑。 「你一直是我很喜歡的。」我說。他聽出我更改的詞意,伸出手,親愛的撫亂我的頭髮。他和裴健雄都喜歡揉亂我的頭髮表示親愛,讓人意亂情迷。 我吞了起幾口飯才想起和媽咪的約會。「現在幾點了?」 「六點半。」他望了一眼腕表。「怎麼了?你還有事嗎?」 我點頭。「和我媽咪約好了,居然給忘了。」 「別急,反正已經遲到了。我送你去。在那裡?」 他一邊說著,一邊起身離開座位到櫃檯付帳。我也跟著起身走到他身旁說: 「望海樓。」 他付完帳,低頭再深深看我一眼,揉亂我的頭髮,聲音低得我幾乎聽不見: 「真的好捨不得——」 然後挽住我的手,快步朝門口走去。 趕到望海樓時,七點差五分,媽咪已經在包廂裡等著。包廂中,除了媽咪,還有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容。一下了想不起是誰,只隱隱覺得像是在那裡見過。 媽咪微笑顰著眉,責備說: 「怎麼現在才到。」然後話鋒一轉,指向陌生人說: 「這位是亢先生。」 原來是他!我還以為媽咪早和他互不往來,看情形,他們的感情反倒更深似的,否則媽咪不會讓他出現在我眼前,更何況是這樣刻意的安排介紹。 我對他點頭示禮,並不叫人,他含笑回禮,不以為意。 在服務生等候點菜的時間,我冷眼打量正在研究菜單的亢久明。他是那種事業成功的典型,沉穩閒適,揉合詩人的感性與科學家的理性,舉手投足間散發著一種氣派,自信十足的一個人。 原來媽咪喜歡這樣的典型。奇怪竟和爹地那麼不相同。爹地是那種幽默風趣,輕鬆自然的人,一身金黃暖酥的感覺,暖暈暈的,令人十分依戀,就像勞勃瑞福一樣。而亢久明,明顯的,是時代尖端的人種,揉合知性與感性,混雜著學者形象與成功商人的典範。 他無疑是擅長這種夜宴豪聚的。單是看他與侍者間的應付,就不難明白他是慣於這樣侍侯的人。他從菜單上抬頭,微笑問我些什麼,我只要了一壺清茶。 等服務生退下後,我才問媽咪究竟有什麼事。媽咪看了亢久明一眼,眼底處儘是柔情。「沒什麼,只是介紹你跟亢先生認識。」 我將目轉向亢久明,又回向媽咪,不出聲。我又不是笨蛋,怎麼會不明白這當中的奧妙。 亢久明大概是覺得他需要說些話緩和氣氛,所以他朝向我說: 「阿椿——不介意我這樣叫吧!我一直想認識你,所以央托你媽咪安排大家見面。」 我還是不出聲。其實,媽咪要交什麼樣的朋友,甚至找什麼樣的男伴,都跟我沒關係。自始至終,她也根本都沒跟我提過她和亢久明之間的種種。 我只是喝著清茶,眼光在地板和天花板之間游移。 如果說,男人是泥做的,淌了水便混濁不堪,亢久明無疑是個例外。他不像那種本能的、討好情人的小孩,以避免可能的排斥的男人般,那樣地喋喋不休。偶爾問我一、兩句課業生活上的問題,便友善的微笑不說話,讓人感覺到他的涵養,卻又不失於冷淡。我對他一些舊有的模糊想像,反而因此鮮明奪目起來。 基本上我對媽咪身邊這個人,沒什麼強弱的情緒。我只是個局外人,也許在故事的高潮曲折處,會有點張望,但多半時候,我無意費力波動自己的想像。 我喝完一壺清茶,便借口不舒服想先回家。媽咪可能不曉得該怎麼面對我,所以只是點頭沒有多說什麼。而亢久明自是也不會廢話太多,他只是淺聲問候。我對他淺淺抱歉的笑,然後退到玄關,拉開門,快步離去。 入夏以後,天氣變得有點燥熱難耐。然而,坐在窗台上眺望遠方,高樓的涼風徐吹來,牽動窗台邊的薄簾,拂在身上,別有一番滋味。打從上個禮拜五結束高二最後一天課程後,我就以這樣的姿態,流連著窗外的景觀。 自從望海樓正式見面認識後,這兩個月來,亢久明就成了我們家的常客。一星期他總來個兩、三次,多半是夜裡送媽咪回家順道上來小坐,偶爾那麼一。兩次的星期日正式拜訪。 他來的夜晚,我總裝作睡著了,客廳裡他們的低聲細語,在夜闌人靜時分,卻一句一句牽動我的思維。 可以說,他們的戀情是化暗為明瞭;而人類就是這麼無聊的動物,總有些閒言閒語免不了。那些曖昧混沌的話聽來讓人可歎又可笑。說來好笑,除了我對這件事事不關己的冷漠無動於衷外,媽咪的愛之物語,成了本年度頭條大新聞,沸騰了整條巷子。幾乎每個人都用一種很興奮的眼光看著我們,好像戀愛這種事,也是什麼光耀門媚的事。 惜惜雙人魚掃校*尋愛*小說製作室媽咪這樣毫不避諱的接受了亢久明,甚至公開了他們的戀情,爺爺奶奶自是不會不知道。礙於情面,他們只是派懷禮做先鋒,三番兩次催促我進謁。 我的回答一律是不知道。逼急了,索性不吭聲。懷禮殺羽而歸,然後是懷義。 對懷義我無法像對懷禮那樣不客氣。所以,當我看見他倚在街燈旁的身影時,暗暗歎了一口氣。 我不等他開口就說: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然後搖頭。 「你應該知道,這是我媽咪的事,她不告訴我,我也不想管太多。請他們自己去問我媽咪吧!不要再煩我了!」 懷義諒解地微笑一笑,拍拍我的肩膀就離開了。反倒換我倚著水泥柱,怔忡起來。 後來媽咪怎麼令爺爺和奶奶接受她的抉擇,我全然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反正媽咪天生就有懾服人的力量,他們即使想反對也惘然。總之,一場風波最後終以圓滿的大喜劇落幕:媽咪依然保持和亢久明的愛情,同時又不失寵於爺爺奶奶。 老實說,我實在很佩服媽咪的能耐。我說過,我是不討人喜歡的,個性不好,脾氣不好,與人之間最基本的應對進退也令我厭煩不堪。我是不擅於人際關係的,一如我一點也沒有媽咪那種顛倒眾生的能耐。 可是我終究有了裴健雄。只是,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戀我有幾分癡狂。而這居然也是他對我相等的懷疑,他說我太冷太冷了。有那麼一、兩次,他問我到底喜歡他有幾分。 我失聲輕笑,他怎麼會問這麼荒唐的問題!可是他還是繃緊了臉,說我對他太冷淡!要我對他好一點。 一個冷漠孤淡的人,竟然說別人太冷淡!我笑著提醒他。他依然不肯笑,說真情只要對一個人熱烈就夠了。 是嗎?真情只要對一個人熱烈就夠了?我沉醉了好久,最後才問他,究竟戀我有幾分。 他微愣,緊抱著我,不懂我為什麼還要這樣問。 我抬頭看著他,微弱地說: 「可是我求的是一生一世。」 他更加攬緊了我,唇角在我耳邊廝磨,聲音低沉感人,請我以後對他好一點。我聽見自己慌亂無主的心跳聲,更感到那一臉鮮紅髮燙的羞澀不安。他或許覺得我臉紅有趣,溢滿了笑,輕輕扶起我的臉。我一接觸到那雙黑潭也似的眼睛,就不禁意亂情迷,慌張的低下頭。他又輕輕托起我的臉,迷人的黑眼睛深深看入我的靈魂。我在他的注視下,越發燙紅了臉,心裡覺得很不安,遂別過了臉。 他的手,輕輕撫弄我略帶乾澀的嘴唇,我覺得那種不安感更深了,便伸手攔住。結果,手跟手相連,反而陷入他的掌握。 這就是愛情的繾綣纏綿嗎?問太平洋的海水,浪花也不知怎生回答。而金黃的夕陽是那樣地鮮麗璀璨,騷動的,不只是太平洋瀲灩的波光,還有霞光下,動人的愛情樂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