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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葉小嵐    


  穿回她的襯衫和裙子時,她看到衣服上的皺痕。她望著自己在鏡中閃亮的眼瞳和發光的臉龐,生平第一次,她很高興她是女人。她感覺像個十足的女人,這感覺美好得教人暈眩。

  這一刻,現實世界裡的一切都彷彿好遠,和她不相干。

  她找到一把梳子刷直她的長髮,在腦後束成一條長長的馬尾巴,把床上的托盤帶進廚房放在水槽裡,然後出去找沉飛。

  他站在她上午看到他的沙灘邊,杳無其它人跡的沙灘上,他偉岸的身軀站立的姿態,彷彿他擁有這整片廣大的天地。

  急切的渴望使她加速腳步,跨過廊板,跳下階梯到沙地上。她不清楚她何以急於到他身邊,就她所知,在他眼中,她是他仇人的女兒,即使他們有了親密關係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沉飛聽見她穿過沙地跑向他的腳步聲,也感覺到他的脈搏企盼的悸動,和他的血液亢奮的奔流。

  他牽起她的手,兩人並肩走向水邊。夕陽播散著柔和的餘溫,溫暖著兩顆孤單多年的心一段溫馨的靜默後,沉飛靜靜地先開口。

  「好久沒這麼輕鬆過了。」他說:「腦子空空的,什麼也沒有。真想後半輩子就這麼過下去。」

  「你不能嗎?」蠢問題,她懊惱地罵自己。他是「沉氏」的董事長,多少責任和重擔都在他肩上。

  「能也不能。」他輕快地聳肩,讀出她的想法似的,他說:「太年輕就扛上個沉重的大頭銜,弊多於利。幸好我沒有被名利沖昏頭。我小時候很皮的,你相信嗎?」

  「我想你還是很皮,只是被你的大頭銜壓住了。」她悄悄鬆了一口氣,暗自感激他化解可能變僵的話題的幽默方式。

  他朗笑。「我們三兄弟裡真正最嚴肅的是老二。」

  「沉威?」她有些驚訝。「看不出來。」

  「小威向來是個不多話的孩子,他和小靖個性完全不同,可是兩個人又常不約而同做出同一個表情,說一樣的話。」他頓住,低首看她。「我記得你提過你家也有一對雙胞胎。」

  她點點頭,「芙蓮和芙音。」

  「芙蓮還有個姊妹?」

  「芙音是妹妹。」

  沉飛目光-閃,「那麼我在你家見到的是芙音了。」

  「就是她告訴我你去了那邊。」

  他眨眨眼。「她給人的感覺有點……我說不上來。」

  「古怪?」她微笑。「我第一次看到她時,以為她是幽靈。芙音有種很特殊的預感能力。」

  他兩眼閃著趣味的光芒。「真的?你是說先知那類的?」

  「我不是開玩笑。」羽蕊認真地說。他們並坐在一塊突起的石塊上,俯瞰海水。「碧翠絲,芙蓮和芙音的母親,我後來叫她翠姨……」

  「後來?對不起,繼續。」

  「父親初帶她們母女三人回家來時,我恨透了她們,同時我又有點怕她們。芙蓮,有些像你形容的沉威。她不多話,總是一張陰陰沉沉的表情,好像隨時隨地都在算計著什麼。翠姨……芙音很像她。」

  沉飛留意到她提到「翠姨」時的猶豫口氣,似乎猶有餘悸。

  「這個「翠姨」,她是巫婆不成?」

  她注視他一下。「她很美,她的美沒有任何文字或語言可以形容。」

  「老天,我想見見這樣的美人。」他捏捏她的手。「輕鬆點,羽蕊,你在發抖。」

  她緩吸一口氣。「我只是想起她們母女出現的那-刻,我感覺被一股無法言喻的魔力包圍住。她們是奪走我父親的人,是她們害我的父母失和,我恨她們,可是那股力量把我吸向她們,讓我想接近她們,和她們親近,做朋友。」

  「你做了什麼?」

  「我逃走了,逃到房間裡。」她兀自失笑。「我開始計畫如何搶回父親,搶回他的愛。

  母親認輸,我不。」

  這次沉飛沒有作聲。這和他頑強的開始-步步和曹英峰對抗的心態很相似,他想。

  「母親帶我搬出來,在你的重建區租了間小屋子,她不要父親的贍養費,也不要他給的任何東西。我們過得貧迫,但苦日子使我的意志更堅強。為了表明和父親完全斷絕關係,母親改了我的姓。我們在那常受人欺凌,一方面我們是孤兒寡母,又是那個地區唯一的黃種人,他們眼中的弱小民族。」

  沉飛握緊她的手。當她也握住他,他滿足地微笑。

  「煤球是我們僅有的朋友。」她輕輕說:「他叫我「羽毛」。他常把他不知從哪弄來的食物分給我們,母親用她的手工編織品和他交換。他把它們拿去賣了,得來的錢分-半給我們。」

  她仰望光線漸漸暗沉下來的天空,眼底沉浸著過去的回憶。「有時候你會驚訝人生的變數何其多。由於煤球拿了母親的手工編織品去擺攤,一個德國人因此經由他找到母親,同她大量訂購,最後雇她到他工廠工作,再後來他娶了她。」

  「你的繼父是德國人?」

  她點點頭。「而我仇視的芙音,在我將出一次危險任務時,救了我一命。除了我的上司,沒有其它人可能知道我要去何處、做什麼。她寄了封短簍給我,叫我隨便用任何借口,推掉那次任務。我只是個餌,而我會因此送命。我自然不當一回事。但我出發的前一晚,她突然出現在我的住處,很堅決的表示我若非去不可,她就陪我同行。我望著她,忽然間像失去了自主能力似的,聽從她的指示,打電話給我的上司,謊說我臨時發疹子,沒法出任務。」

  「發疹子?」沉飛喃喃。

  「你不會相信的,在對我上司說謊時,我真是不知道白己說了什麼,像被催眠了。」

  「我相信你。我見過芙音。」他說,憶起那個正如羽蕊說的幽靈似的女人。「於是你沒出那次任務。」

  她徐徐吸進一口氣。「他們另派了一個人,他死了,睡著時中了好幾槍。」

  「哦,老天。」沉飛低語。「你是否把他的死歸咎於你自己?」

  她發出一聲短笑。「聽到消息時我整個人都呆住了,然後感到慶幸,冷血是吧?」她自嘲地抿抿嘴。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把她的手指勾在指間。「我比你更慶幸你還活著。」

  真是匪夷所思,他想。他納悶芙音那天早上何以惶急地趕他離開,莫非他當面揭穿曹英峰的陰謀,那老小子去拿槍準備殺他滅口,芙音曉得了,特別來警告他?

  他們回到屋裡時,已是華燈初上。現在不是假期,因此只有凱斯這幢木屋亮著燈,他們竟有些忽然與世隔絕了似的。沉飛還真希望如此,無奈他不能在此久待,不論他多麼渴望和羽蕊就此無憂無慮天久地長下去,有太多事情是他的責任感不容他忽視的。

  「不知道離這裡最近的巴士站有多遠?」羽蕊說著,語氣裡難掩和他相同的不捨,讓他揚起滿心歡愉。

  「巴士站?做什麼?」他明知故問。

  「我身上有些錢,或許我們可以搭巴士回去。」

  再待一晚會如何呢?天要塌也不在這一刻。沉飛當下作了決定。

  「我不知道哪裡有巴士站,何況我沒衣服穿,這個樣子,就算走去巴士站,大概也會被人當瘋子。」

  羽蕊睜著一雙大眼。「哦,對不起,我忘了你沒穿衣服。」

  「嗯,很高興你習慣我這副模樣。」他說著伸手去解他腰上的浴巾。

  「不……要!」她結巴間,毛巾落下來,露出他完美的昂藏身軀,羽蕊頓時感到呼吸困難。

  「不,還是要?」他挪愉她。

  她喉嚨突然塞住了般,她的目光也兀自在他身上流轉,她全然沒法控制它。他-定看出了她眼裡的渴望,她燥熱的想。

  嘲弄的神情逐漸自他臉上褪去。他們靜靜地凝望彼此,一股愈來愈熱的空氣籠罩在他們之間。他情不自禁地移向她,而她腳下踩著黏膠般無法移動,任由他溫柔地一一寬解她的衣服,其間,他們四目始終牢牢地凝望對方。

  當他的目光終於移開去瀏覽她優美的曲線,她覺得他的目光像一條電線,每移一吋,她的身體便燃燒起一吋,直到她想她可能會在他目光下燒成灰燼。

  然後他將她抱了起來,走向臥室。

  「今早抱你上床時,我告訴自己,下次做愛,我們要在床上。」他嘎啞地低語,「這不是我的床,但目前我們先將就吧。」

  她發現她一點也不在乎床或地毯。當他放下她,她將他拉向她,他卻往後抬起身子。

  「我說過我喜歡你狂野的樣子,及你帶給我的狂野感覺,但做愛也可以非常溫柔的。這一次,我們要溫柔的慢慢來。」

  好長、好長的一段時間,羽蕊覺得她的皮膚好像一吋吋地被他用雙唇剝開了似的,露出每一部分敏感、脆弱的神經。當她躺在那兒,以為她已化作水,甚至無力呼吸時,他以一個有力但溫柔無比的動作,在她體內注入一道堅硬的生命力,帶著她滾入激情的狂瀾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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