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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言妍    


  這麼一來,紫恩連一點考慮都不敢了。

  唯一令人寬慰的是,杜弗舞團真的很棒,裡頭的團員,正如凱絲所說的,混得像聯  合國似的,有白人、黑人、印度人、拉丁美洲人和亞裔,而最吸引紫恩的,就是創辦人  兼藝術總監莫妮卡。

  莫妮卡是五十來歲的婦人,但練舞的身材一如少女,金色的頭髮仍閃閃生她一見紫  恩就說:「妳的身體太緊,精神也太僵硬,放鬆、放鬆!要記住,妳的身體不屬於妳,  它只是一個場所,你要藉由它來旅行,就像一片廣闊的大地,車轔轔、馬奔騰,揚起的  黃沙,掩蓋過天地,妳已不存在,有的只是感覺,舞的感覺。」

  她要紫恩跳吉賽兒舞至死的那一段,但她的眉頭卻從頭到尾都是緊皺著的。

  紫恩發揮出最好的實力,舞得自己頭都暈了,但當她倒在舞台上時,蒙妮卡的臉上  並沒有絲毫的笑容,只說一句,「妳的指導老師對妳大力推崇……」

  突然,幕後有人拍手走出來,後來紫恩才知道,這是杜弗特地邀請來的第一男主角  ,也是藝術顧問的名芭蕾舞家李奧.卡茲羅夫。

  「我覺得她跳得很棒!」李奧露出英俊的笑容說。

  「但總像少了什麼。」蒙妮卡評論著。

  李奧腳一滑出來,臂和紫恩的臂相連,然後引領她舞出一段雙人舞,過了好一會兒  才間:「妳有愛人嗎?」

  「沒有。」紫恩照實回答。

  「別告訴我妳是處女,那可就糟了!」李奧轉了她三圈說。

  紫恩的臉上浮現一團紅雲,也只能回答,「我是。」

  李奧輕輕的放開她,「瞧!這就是問題所在。」

  紫恩在那一瞬間,就曉得自己拿不到「吉賽兒」這個角色了。她走到更衣室時,眼  眶含滿淚水,她哪想得到處女也會變成一種障礙,或甚至是一種罪過呢?

  過去幾年,說她守身如玉也沒錯,在十七歲那年成為歌手時,的確有許多人想染指  她,幸好母親盯得緊,幾乎寸步不離地陪在她身邊。其後,回到舞蹈界,無論台北或倫  敦,追求的人有一大籮筐,紫恩也曾試著交往過幾次,但常常不了了之,也就沒有到上  床的地步。

  是曾有人這麼說,舞者若無性愛經驗,是不可能成為優秀的舞者,有的舞團甚至在  公演的前一天,建議舞者做愛,才能讓肢體更柔軟,感情更能發揮得淋漓盡致。

  紫恩從不相信這一套,她告訴自己,芭蕾裡的睡美人、奧黛蒂、灰姑娘……全都是  純潔的女孩,她只要表現出全然的唯美及多情即可。

  但和許多知名舞伶配過舞的李奧,一下子就看出她是處女,這不就表示她的肢體語  言的確有問題嗎?

  紫恩為此難過了好幾天,最後才漸漸釋懷,心想,演不成動人的吉賽兒,演村女或  林中的幽靈也好,至少她的壓力及雙腿的負荷不會如此沉重,不是嗎?

  車過了隧道,終於進入曼哈頓,摩天大樓在陽光及煙塵中顯得不太真切。紫恩按摩  著雙膝,看著窗外日漸熟悉的景物,繞到百老匯大道,見到那老排著長隊伍在買預售票  的人們時,她的社弗劇院就到了。

  車停在劇院門口,紫恩和往常一樣說:「簡伯伯,晚上見。」

  簡定邦也說:「搭地鐵要小心,別工作得太晚了。」

  「知道了!」紫恩說完,便踏著輕快的腳步,同大片的玻璃門走去。

  她因為太專心,沒注意到票亭前起了一陣騷動,一個頭戴耳機,嚼著口香糖的年輕  男孩跑出了隊伍,看著那遠去的車及進入玻璃門的女孩,眼珠子差點掉了下來。

  「喂!老兄,你到底還要不要排隊啊?」後面有人喊。

  真是見到鬼了!簡伯伯一早就和一個漂亮的女生泡在一起?這……這一定是他昨晚  啤酒喝太多,看花了眼吧?

  男孩拍拍自己的腦袋,扭扭脖子,才慢吞吞的回到隊伍中間。

  ***

  什麼?!老爸有外遇?

  維愷把一口上好的香檳酒噴了出來,也顧不得吧檯都是金黃色的汁液,猛拉著安迪  的衣服說:「你要亂造謠,也得挑對人吧?」

  「我……我沒造謠。」方安迪掙扎地說:「我第一次看到時,本來也不相信的,所  以,我又去了第二次、第三次,連著三天耶!你老爸那輛灰色的奔馳真的載著一個年輕  的女孩,准八點半到杜弗劇院。我敢以上帝之名發誓,若有一句謊言,願遭煉獄火刑之  苦。」

  任酒館經理的方喬安妮剛調好足球大賽的轉播頻道,走過來說:「你們兄弟兩個在鬧  什麼呀?」

  喬安妮和安迪是姊弟,兩人都有著高挑健美的身材,臉圓潤飽滿,有足夠當模特兒的  條件。

  維愷一聽喬安妮的問話,忙使眼色,安迪笑嘻嘻地說:「沒什麼,我們在練功夫,中  國功夫啦!」

  「騙人!你們儘管玩新花樣吧!反正我遲早會曉得的。」喬安妮說完,便擦乾淨吧檯  ,更細心地把維愷下巴及領口上的酒拭乾,並給他一個吻。

  安迪吹著口哨,把注意力轉到球賽上。

  維愷忍耐著,等喬安妮一離開,就立刻站起來,穿過酒吧擁擠的人潮,走到洗手間,  想尋得幾分鐘的安靜。

  怎麼可能呢?老爸雖然是風度翩翩,頗有女人緣,可是,年輕時擋得住誘惑,何苦  老來晚節不保?維愷有打電話詢問母親的衝動,但到底要問什麼呢?他向來沒有管別人  私事的習慣,更何況,那是父母的感情生活,所有做子女的,大概都會覺得尷尬和無措  吧?

  雖然是抱著不相信的態度,維愷第二天一早,仍拖著安迪到杜弗劇院門口,想把事  情弄個一清二楚。

  可憐的安迪,連著幾日晚睡早起,眼眶已掛著兩個黑眼圈;但維愷的臉色更難看,  安迪知道,如果一切都是子虛烏有的話,那他鐵定會死得很慘。所以呢!

  他刻意帶來了望遠鏡、照相機及錄像機,活像個徵信社的私家偵探。

  「你這是在幹什麼?」維愷哭笑不得地說。

  「證據呀!事實勝於雄辯嘛!」安迪說。

  八點三十八分,馬路上並沒有出現灰色的奔馳車,維愷再看看表。

  突然,學著望遠鏡的安迪叫了起來,「來了、來了!」

  果然是老爸的車!此時,安迪已忙著攝影。

  維愷屏住呼吸,看著那輛他曾經親手洗過及換過機油的車,緩緩地停在杜弗劇院前  面,然後,前車門打開,一個綁著馬尾,背著藍布包包的女孩跨腳出來,她還回過身,  很俏皮地和車裡的人道再見。

  維愷整個人釘在原地,無法動彈,只有安迪搖晃著攝影機興奮地叫道:「司機是你  老爸,我沒看錯吧?」

  沒有看錯!那女孩正是紫恩,她正站在他面前,雙腳就踏在紐約的土地上!

  紫恩,六年了,依然沒什麼改變,仍是那個像是永遠長不大的小女孩,個子嬌嬌小  小的,身上偏愛穿粉藍到幾乎白的大毛衣,深藍色牛仔褲和短靴顯出修長的腿,而背包  上掛著的兩雙舞鞋,叮咚動著,證明她還是深愛著舞蹈。

  維愷從沒有像此刻這般,覺得自己的記憶力好得可怕,所有關於紫恩的細節

  全都回來了,有南非那個老愛跟著她的可愛小女生;有台北那個喜歡撲到他懷裡,  摟住他腰際的漂亮女生,彷彿電影一幕幕般……不!比電影更真實,因為還有她甜甜的  味道,細柔肌膚的觸覺,更有她如玫瑰花瓣柔軟清涼的唇……那是他生命裡的春天,一  切都鮮嫩美好,她的一顰一笑如蜜一樣釀在她的心底,結果,突然來了一場暴風雨,他  到達美國,生命已快速地出夏天轉變到秋天,心境枯萎、感覺遲鈍,尤其愛情一事,更  有老僧入定之態,唯一能刺激他的,便是課業及環境的探索,所以,在西岸不到兩個月  ,他又到東岸,寧可重新再奮鬥一次,徹底殺死昨日的自己。

  如今,那個飄忽遙遠的春天又回來了。你能相信嗎?在秋天的街頭,忽然有暖意、  有花香,你會說那只是氣候反常,過了今天,明日依舊蕭颯荒冷,千萬不要被暫時的睛  暖所欺騙嗎?

  他想讓他的事悄悄飛走,但已經來不及,不知情的安迪早就奔向前,叫著,「小姐  ,等一等!」

  紫恩反射性地回過頭,看見一群人望著她,其中最醒目的是兩個高高的亞裔男子,  他們都穿著皮夾克,而遠一些的,模樣竟是像維愷……她不自覺地往後退兩步……然後  ,接下來的事發生得極快,因為紫恩的驀然停止,又驀然移動,街道旁有個傳快遞的男  孩,腳踩著單排直輪,速度頗快,左右閃避不及,便直直的朝紫恩撞上來。

  像是一種本能吧!維愷竟能越過一段不算短的距離,推開一些人,及時地護住紫恩  ,再撞向牆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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