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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言妍 快遞男孩彎下腰,來個緊急煞車,最倒霉的是安迪,本來沒他的事,因為嚇了一跳 ,竟一個不穩地跌坐在樓梯上,攝影機打到他鼻子,痛得他哀哀叫,也流了滿臉的鼻血 。 多荒謬的場面呵!維愷和紫恩顧不得重逢時的尷尬及五味雜陳,全都聚在安迪的身 旁。 「你還好嗎?能站起來嗎?」 快遞男孩十分慌張,若有人受傷害,麻煩就大了。 紫恩因為自己腳的關係,包包裡都會隨身準備了一堆藥膏和繃帶,連敷袋都有,她 快速地替安迪清除血跡,又給他小冰袋止血,安迪早就被她的美麗和溫柔吸引住了。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妳是護士呢!」維愷忍不住嘲諷說。 這就是他們六年後再見所說的第一句話嗎?紫思想哭,又想笑,他可知道她必須像 護士的原因嗎? 她很慶幸有個倒霉的人讓她忙碌,使得她可以假裝不認識維愷,不必和他對「對不 起!」快遞男孩一直道歉。 「小伙子,你滑太快了。」維愷說。 「我……我沒事了,只可惜我的攝影機,毀啦!」安迪站直身體說。 他們並沒有要求什麼賠償,快遞男孩鬆了一口氣,單排直輪一滑,又消失在人群裡 。 安迪完全忘了此行的目的,笑咪咪地對紫恩說:「能讓如此漂亮的小姐療傷,真是 我的榮幸,有空喝一杯咖啡嗎?」 「安迪,你可以回去了!」維愷極不高興地說。 「唔……」安迪這才清醒般的說:「對、對!你可別對人家太凶喔!」 太凶?!紫恩望著安迪依依不捨的背影,再回頭,就發現維愷一直盯著自己,臉上 毫無笑意。她不安地扯著背包上的鑰匙圈說:「呃!我得趕去練舞了。」 「我要和妳談談。」他的樣子依然很嚴肅。 談什麼?不許她留在紐約嗎?紫恩囁嚅的開口,「我……」 「又猶豫了!」他又是用那種諷刺的語氣,「我要借的只是一杯咖啡的時間,又不 是一輩子,妳不必緊張成這樣。」 紫恩無言以對,只好隨他到附近的小店,兩人各點了一杯咖啡,任濃濃的香氣在彼 此之間瀰漫著。 在放糖的時候,紫恩偶然看見他手掌中有幾道刮痕,而且還滲著血,忙說:「你也 受傷了!我這兒有繃帶……」 「不必了。」維愷一張俊臉臭得很,他緊握著掌心說:「一向照顧別人的人不習慣 被照顧,相反的,一直被照顧的人去照顧別人,感覺很怪異。」 這繞口令似的一串話,若不仔細聽,還真聽不明白。等紫恩弄清楚他的意思時,心 裡立刻有一種被刺的傷感,臉也一陣紅、一陣白地說:「你今天若是來意不善,我就不 陪你談了。」 哈!小護士不見,驕縱的本性又回來了!維愷不動聲色地說:「我會來杜弗劇院, 並不是偶然的。」 「呃?」紫恩拿起的背包又放下。 他喝一口咖啡,把以為老爸有外遇的前因後果簡單地告訴她。 「天呀!把我當成簡伯伯的情婦?未免太有想像力了吧?」紫恩本想故作鎮定,但 事情實在是人滑稽,她忍不住笑出來說:「你千萬不要讓簡伯伯曉得,不然他會氣壞的 。」 她的笑聲仍清亮如銀鈴,笑容仍美如天使,令維愷有一種置身從前的感覺。 「這都要怪你們瞞著找,妳來紐約多久了?」 「兩個星期了。」她回答。 「一直都住在我家?」他又問。 「我本來也不想打擾的,但你爸媽好熱心……」瞧他如法官審案般,逼得她想辯解 ,「我很難拒絕。」 他彷彿沒有聽到,內心算著日期說:「我上次回長島吃飯,他們連提都沒提到…… 還有,有個清晨我打電話回去,是妳接的,對不對?」 「對。」她只能承認。 「居然還說我撥錯號碼!」維愷得理不饒人的說:「為什麼要偷偷摸摸,一副做賊 心虛的樣子呢?」 做賊心虛?他說得可真難聽!紫恩盡量保持冷靜,不失風度地說:「我才不需要心 虛,你爸媽口裡不提,必有他們的考量,我呢?不過是尊重他們而已。」 「如果我是妳,就不會隨便利用兩位老人家的好心。」維愷從方才發現紫恩起,心 情就始終無法平靜,加上欺瞞,和先前所以為的外遇,又開了一場笑話,生活好似一下 子起了波瀾,讓他講話也失去了分寸。 「你是什麼意思?」紫恩也聞到那股火藥味。 「不是嗎?維愷照顧紫恩,你們於家就是老在利用簡家。」他冷笑地說:「六年來 完全不相往來,怎麼紫恩一要到紐約,就會找到簡家?吃我父母、住我父母,早上還有 專車接送,不就省了一大筆費用嗎?你們當然怕我知道,因為第一個反對的就是我!」 他這不但是羞辱到她,還批評到她的爸媽。好幾年來,紫恩都沒有當場想哭的衝動 了,但此刻,她忍著淚,用顫抖的唇說:「簡維愷,和你喝咖啡,是全世界最差勁的經 驗!」 說完,她便丟下一張鈔票,到底多少,她也不清楚,然後就氣沖沖地衝出小店。 維愷望著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對街,又看著二十元的紙鈔半浸在咖啡裡……老天! 他們竟像兩個孩子般的吵架? 他已經二十五歲了,創辦過科技公司和釀酒學校,更是一家酒館的股東,可說是事 業有成,怎麼在遇到紫恩短短的一小時中,又變回那十來歲的毛頭小子呢? 他其實並不在乎紫恩住哪兒,只是氣她突然又闖回他井然有序的生活裡,沒預警的 、直辣辣的,連問一聲的禮貌都沒有。 就如同六年前那麼莫名其妙般,誠心誠意地求婚,想長相廝守、想照顧她一輩子, 卻被拒絕得好狼狽;不只如此,以後她還見了他便躲,更找借口搬到同學那裡去不肯回 家;最後,連他上飛機也不願意來送行。 在洛杉磯時,維愷仍懷著一絲希望,以為她的不在,會引發紫恩的強烈思念,但她 沒有,不僅沒信、沒電話,當他找她時,她人都跑到日本及大陸去玩,像是只快樂的小 鳥。 他到東岸時,聽見紫恩進入唱片公司受訓,才算徹底死心,認清紫恩變了,變得虛 榮,愛受眾人矚目。而或許這就是她的真面目,那個在他心版上的紫恩,根本就是他幻 想出來的。 隨著時間的增加,他的想法更加根深柢固,連帶的也影響他對所有女孩的觀感。從 大學到研究所,他不時有著固定和非固定的女朋友,但對每一段感情,他都無法真正的 投入,現實與理想之間老是產生矛盾。 比如喬安妮,理智說她很好,開朗大方,有旅館經營的長才、有華埠小姐的美貌,是 優質妻子的人選,但「結婚」二字他就是始終說不出口。 結果,拖著拖著,紫恩又攪了進來。他伸手要拿皮夾付帳,傷口傳來隱隱作痛。瞧 !才沒一會兒工夫,她就有本事弄得他人仰馬翻,連安迪也遭到無妄之災。 紫恩變了嗎?他不懂她為何從演藝界回到舞蹈界,也不懂她為何由倫敦來到紐約, 但她二十二歲了,已經是個成熟的女人……想到此,維愷忽然覺得全身竄過一股燥熱, 像有什麼非分之念要冒出腦海似的。 不!他浪費在紫恩身上的時光還不夠多嗎?反正她住的是他父母家,又不是他家, 急什麼、惱什麼呢? 那頭的紫恩走到練習室,心仍沸騰著,一個男人的沒有風度,可以六年都沒改進嗎 ?看他如何將她形容成沒品行,又不堪的女人,這種惡意的欺負,難道就為了她的拒婚 嗎? 賈塞德的詩根本就是胡說八道!什麼「仍有一股明顯且溫暖的情脈,由這裡流向他 」,她不但沒有感受到情脈,反而連最基本的善意都缺乏。或許,由於她和維愷間從沒 有真正的愛,彼此的情分會被時間、距離及誤解殺光光嗎? 難怪彼此的瞭解、體諒不曾存在,那麼,她失落了什麼?又懷念什麼?她年輕的生 命,彷彿比走向墳墓的吉賽兒還虛空呀!曰這天,正好排的是第一幕,一大堆幽靈女孩 。 佈景一拉開,藍紫色的湖水、藍紫色的樹林,月光灑下細網,遠方有飄忽的白影。 注意啦!在森林深處有著幢幢鬼影!一個過了子夜,不可以接近的去處! 幽靈的舞宴,是不可看的,因為觀者必死。那些棲惻無休止的舞,可不屬於陽界生 者的眼睛哪! 那些年輕便死的女孩,皆有著背叛自己的愛人,生前心已碎,死後沒有心,只能在 月光下,與千古的寂寞共舞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