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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言妍    


  「永洲,這回恐怕程小姐是對的。」岳海粟說完,又轉向雁屏,「我們會事先佈置妥當,讓歹徒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異樣,而你一定要非常機警鎮靜…

  何永洲一面聽他們說話,一面盯著雁屏看,她背脊挺直地坐著,臉上是平靜、是冷然,彷彿沒有任何事能撼動她。

  她變了!不只是外表,連個性也變了。

  分離的近一年來,他沒有一刻不思念她,想她在溪頭的嬌柔可愛,替他工作時的溫柔體貼,兩人分手時的委屈心碎,還有為了顧全他,不惜犧牲生命的癡情。

  然而,這些似乎都從她身上消失了,他現在看見的不再是柔弱依賴或楚楚可憐的小女孩,而是精明果決的女人,甚至有些淡漠無情。

  他有一種前塵往事幻滅的無奈感,那手腕上的兩刀真的割開了他們彼此的世界嗎?而瀕臨死亡的痛苦,真的讓她忘卻了曾有的戀戀不捨嗎?

  他現在最想做的是緊緊捆住她,對她傾訴滿腔的歉意,還有為她的自我流放;但是,隔著一張地圖,她離他卻彷彿比海洋的那端還遙遠。

  不!他愛她,為了她,他已放棄所有的自尊及原則,所以,他絕不允許她抹殺過去的一切,絕不!

  晚飯後,雁屏便和母親回到旅館的房間。

  雖然幾個小時過去了,她仍無法從見到何永洲的震撼中回復,本以為這輩子無緣再聚首、本以為自己會在天涯的一角,看他成家立業及飛黃騰達,卻沒想到他又踏進她的生命圈中,這一次,她又會帶來什麼災難呢?

  想著,雁屏不禁又對母親埋怨。

  「我也沒想到劉家志會找他呀!」簡秋華無奈地說。

  雁屏輕聲歎息,不願再增加母親的煩憂。回憶十個月前,真像一場死裡逃生的噩夢。她從醫院返家,國不得她那封信掀起的風暴,首先要面對的就是父親的勃然大怒。

  「你藥為何不多吞一點?刀為何不割深一些?你不徹底死個痛快,難道要等我來動手嗎?」程子風大吼著。

  她當時身體極虛,加上父親的殘暴指責,幾乎到了精神無法負荷的程度,結果是母親挺身保護她,一生認命又很少頂撞丈夫的簡秋華,以她一手處理的美國匯款做威脅,不准他碰女兒一根寒毛。

  「我們完了!雁屏已遇到她前世的冤孽,所以孫師父倒了,北門黨也要走投無路了!」簡秋華告訴他。

  「什麼?原來這就是我去一直衰的原因?!」程子風又悲憤、又不甘地說。

  雁屏很快地被安排出國,而程子風也隨即搜刮所有的產業,在北門堂尚未傾敗之前,偷偷移出資金,大房、二房的妻女都毫不知情,這就是後來發生的倒債及倒閉的風波。

  雁屏覺得自己是一切事情的罪魁禍首,沉重的罪惡感讓她走出溫室,走出怯弱,獨自去面對外面的生活,也獨自感受著淒涼。

  因為太專注於自己的思緒,以致雁屏沒注意到有人敲門。

  簡秋華夫應門,一會兒走過來說:「何永洲要見你。」

  聽到他的名字,雁屏嚇了一大跳,本想搖頭。但進一步考慮,他們是該談談的。於是說:「我去見他。」

  「你確定嗎?」簡秋華皺著眉頭問。

  「我知道該怎麼做。」雁屏肯定地說。

  但當她看到門外擺著一張迷人笑臉的河永洲時。心跳不禁微微加速,儘管表面上維持冷靜,內心裡仍忍不住的心醉神迷。

  他從身後拿出一束紅玫瑰花,並且說:「我記得你曾教我,只要幾句甜言蜜語,幾束鮮花禮物,再死皮賴險些,天底下沒有打不動的芳心。只是,不曉得這一把對你有效嗎?」

  對他前所未有的慇勤及浪漫,雁屏連僅有的一點冷靜都差點飛走。但她強迫自己戴牢面具,故意說:

  「你有沒有弄措?在我的記憶中,你是討厭做這些哄女孩子的事,說是女男不平等。」

  「對你,我什麼都會做,只要能讓你高興就好!」何永洲毫不遲疑地說。

  這話又撼動了她的心,也為了怕房內的母親聽到,她逕自走向走廊底端的小陽台。

  十樓的高度,可以看盡舊金山灣的夜景,有些地方灑著碎鑽似地燈火,有些地方則是濃黑一片,遠遠的金門大橋像吊著閃爍的絃琴,正在輕柔的海風中奏著夜曲,而半圓的月掩映在雲裡。像被撥動心弦的少女。

  何永洲的眼裡沒有這片美景,只有她。他說:

  「小雁,求你不要那麼冷漠好不好?這根本不像是你!」

  「我是程子風的女兒,你又能期待什麼呢?」她不打算和他友善。

  「我就知道,你心裡一直在怪我說的那些話。」何永洲想靠近她,卻發現玫瑰花擋在中間,他乾脆將它們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上前一步說:「這些日子以來,我不停的在找你,想表達我的歉意……」

  「不!我沒有怪你,你也毋需道歉,一切都是我們程家的錯,你沒有錯……」雁屏打斷他的話,自己卻說不下去,只能將目光放在遙遠的黑暗中。

  「好!不管是誰的措,你也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做代價呀!」何永洲因她的疏離而激動,他突然抓起她的手腕,按住她的傷疤說:「告訴我!你怎麼狠下心的?痛不痛?當你做這傻事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這也是在割我的心上?」

  這一觸碰,讓她渾身顫抖,她拚命掙扎著說:

  「但這兩刀也化解了你的劫難呀!永洲,求你不要再提了,這些事都已經過去了。」

  「不!沒有過去!為了你,我離開台灣:為了你,我流放美國,你怎麼能說事情過去了呢?」他仍不放手的說。

  雁屏驚愕極了,她停止抗議,任雙手在他的掌握中癱軟無力,「不!不要為我!永洲,你明白你是在鑄成更大的錯誤嗎?我屢次用我的命來保你的命,你為什麼還執迷不悟呢?」

  「你在說什麼?我不懂。」何永洲一臉執著地說。

  雁屏很想講前世情孽及今生業報那一套,還有她那結局極悲慘的夢,但她知道,何永洲不會相信的,反倒會更加強他的決心。

  所以,她只有說:「其實你懂的,我們兩個來自背景完全不同的家庭,你是何舜淵的兒子,我是程子風的女兒,這是永遠改變不了的事實,因此,我在你的生命中只是污點,只有破壞的份,對你的未來沒有好處。」

  「我已經不在乎未來,我已經看透名利了!」他說。

  「不!那不是你!你生在政治世家,天生是領袖人才,注定要榮華富貴,你逃脫不了名與利。」這次她很輕易地抽出手,用平靜的口吻說:「這也是我今天和你談的目的,我希望你不要再插手綁架案的事了。」

  「我人到了,就要管到底。」他不妥協地說。

  「你不怕記者發現,又要炒熱新聞,造成可怕的風波嗎?」她苦口婆心地說。

  「我不在乎!」他不耐煩了,直盯著她說:「我只想問,你還愛不愛我?」

  雁屏的手握著欄杆,緊得痛到筋脈骨髓她望著漆黑天幕上的一架飛機,紅光閃呀閃的,她想像它若墜入海裡,海便會在一剎那吞噬了人間無數的愛恨情仇。

  她的手扭得更緊,直到指甲像要脫落了才說:

  「不愛,已經不愛了!」

  話隨海風吹散,每個字都打到他的臉上。他憤怒、不信、受傷害,狠狠地抓住她的肩說:「不!你騙我,你說謊!你曾為我而死,那麼深的愛不可能消失的!」

  「就是因為死亡,才讓我大徹大悟的。何永洲,別讓我們再自相殘殺了,醒醒吧!求求你,醒醒吧——」雁屏猛地住了嘴,這情景好熟悉呀!彷彿在很久以前的某個時候,她也管如此求過他,然後慘劇就發生了……

  她再也受不了了,用力推開他,轉身就奔回自己的房間。

  何永洲還留在原地,咀嚼著那句「自相殘殺」所帶來的苦澀。或許他不該問「愛或不愛」的問題,因為他們之間從一開始就比一個「愛」字複雜許多,就像在一張塗滿顏色的紙上,想找出原有的潔白一樣困難。

  他們雖能擦呀洗的,但潔白的愛仍隱匿難尋。

  所以,哄讓沒有用、理性沒有用、相敬如賓沒有用、成熟獨立沒有用……他所受的教育,所建立出的原則方法,一切愛情的定義及公式,對雁屏都沒有用。

  因此,這束美麗的玫瑰花也是白買了……

  他靠著欄杆,望著灣區神秘如夢的夜景,他仍沒有欣賞的心情,只是站在那兒,將細柔的玫瑰花瓣一片片扯下,交給山海之間迴盪的風。

  很快的,玫瑰飄零,在黑暗之中,完全失去它們的艷紅及明麗。

  雁屏是由岳海栗陪同,由舊金山一路往東部開。她一早便沒看到何永洲,也不想問,只任由心情獨自去沉重。

  她愈和岳海粟相處,愈覺得他這人怪。有時候,他看起來像陽光,幽默風趣,可以逗得周圍的人開心大笑,有時候,又沉鬱得如同黑夜,一言不發,使人不知該如何反應。當然,人都會有這兩種情緒,但岳海粟又變化得太快、太極端,像碧澄澄的晴天突然狂風驟雨,給人一種不太舒服的詭譎感。或許,何永洲喊他獅王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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