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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言妍    


  「方纔我們在背後喊你們,就是警告你們有這群石陂土匪,沒想到你們卻逃什麼似的,叫也叫不回。」張寅青又露出他那滿不在乎的笑容說:「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你們那麼性急的人,連覺都不睡,半夜還要趕路。」

  「我們是要趕路。」陳圓圓說著,由袖中取出幾錠元寶,以一副破財消災的口吻說:「出門在外的,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就這些銀兩,還請諸位笑納了。」  張寅青的笑容更大了,他才不信這個老夫人就只有這點家當。  旁邊的林傑見他不語,忙說:「吳老夫人,我們不要……」  張寅青截斷林傑的話,「我們不要錢,我們要的是人!」  他話一出口,就連自己的兄弟都嚇了一跳,帶著迷惑不解的表情看著他,而他的目光只追隨著攸君,一臉色迷迷的樣子。  攸君往後一退,陳川隨即擋在她的面前說。「你休想!」  「這正是我要說的。」張寅青的視線轉向陳圓圓,「此時此地,我要錢或要人,你們都毫無抵抗的餘地,如果我真是盜匪,你們根本走不出那破廟一步。」  「少說大話了,你現在就放馬過來!」於大龍擺出陣式說。  陳圓圓聽出某些端倪,忙制止於大龍,「張兄弟,你真的不是以打家劫舍為生的?」  「至少不找老弱婦孺的麻煩。」張寅青半真半假的說。  「你……」陳川聽了,頗感刺耳。

  陳圓圓看這不像是個簡單的人物,武功既高,言談在正邪之間,愈早擺脫俞好,她說:「所以,今天算是我吳家祖上有德,遇到江湖奇士,才能大難不死死,實在感謝。現在天已快亮了,因急著趕路,不能再奉陪,就此告辭了。」

  張寅青三人並沒有阻止,只看他們策馬出發,隨即跟在後面。  陳圓圓坐在車內問:「兄弟們還有事嗎?」

  「是有兩樁。」張寅青笑笑說:「第一,我們也走同樣的路;第二,那群土匪就和狼一般,見你們落單,一定又會聚集侵犯,這會兒他們全在林子裡伺機而動,你們最好別走得太快,否則丟了我們,待會兒就只能請我們收屍了。」

  這話就如張寅青一貫撲朔迷離的作風,信也不行,不信也不行。陳圓圓看看攸君,攸君低聲說:「三個人總比三十個人好對付吧!」  「但願你是對的。」陳圓圓無奈地說。  就這親,攸君一行人被迫多了三個來歷不明的保鏢。

  車子緩緩向前行,車內的人儘管十分疲累,但因為恐懼和憂心,眼睛都無法真正閉上尤其是攸君,腦海裡老是浮現出張寅青的模樣,他正在一板之隔外,也許下一秒就成了狼群中的一份子,露出邪惡的本色,要取他們的性命。

  生死一線間,她早領略過,不會為此嚇得魂飛魄散,只是,他說要人,又是什麼意思呢?

  石陂主鎮位在一汪大澤旁,當他們到達時,天色已白,只是太陽一直不出來,雲壓得又厚又低,狂捲的浪濤,更有一番風雨欲來的氣勢。

  張寅青非常不喜歡這種氣候,彷彿有什麼大難要臨頭似的,就像十八年前,母親、姐姐和他被抓到福州,自己等死,也看著父親受審被處死,記憶中,也都是這種陰沉又濕淋淋的天氣。

  天與人彼此相應,天災及人禍也彼此相生,長江中游這些年來,因清軍和吳三桂的戰爭,使得民不聊生,一般的百姓,不是被逼為乞丐,就是淪為盜匪,令地方的狀況更形惡化。

  吳家的馬車一進大街,睡在路兩旁的饑民立刻圍奔而上,渴望地叫著:「是不是賑糧的官員來了?」  「走開,讓路!」於大龍一急,忙揮起手上的鞭子。  張寅青一把扯住鞭尾,冷冷地瞪著他說:「他們都已經餓得不成人形了,沒有必要再吃你的鞭子。」  「大龍不是真的要打,只是嚇嚇他們而已。」陳圓圓探出頭說:「張兄弟,謝謝你們一路護送,我想,這裡應該已經很安全了。」  她把剛才那幾錠元寶又掏了出來,說是過路費或保護費都可以,她硬是要張寅青收下。  這回,張寅青也不拒絕,大大方方的拿過來,還刻意敲了幾下,在耳旁聽其成色,一臉眉開眼笑的樣子,連謝字也懶得說。  陳圓圓很高興終於甩掉這些人,便催著於大龍和陳川趕快找一家乾淨又舒爽的客棧,打算好好補個眠,來壓壓昨夜所受到的驚嚇。  一旁的攸君仍想著張寅青,那個亦俠亦盜的怪人真的走了嗎?  事實上,張寅青仍亦步亦趨地跟在馬車後。  李武東將元寶把玩一陣,又親了幾下說:「咱們還要走去哪兒?還不先大吃一頓再說!真好,光走個路,就有錢賺,比當土匪的無本生意還划算哩!」  「吃你的頭啦!」張寅青搶過元寶,「這當然是要入丘幫主的袖袋中,讓他去買糧食賑濟災民啦!」  「對了!丘幫主的廟不是在另一個方向嗎?我們老跟著這群人做什麼?」林傑不解的問。  張寅青笑而不答。

  「他呀!色迷心竅,還不是想看那位標緻的西施嗎?」一向愛玩的李武東說:「我們也真可憐,到這些鳥不拉屎的地方來,連像樣的妓院都沒有,真憋呀!我真是想死梨香院的盈盈和蘇蘇了,不知道她們有沒有遵守諾言,替老子守身如玉呢?」

  林傑爆笑出來:「你作夢也別那麼蠢好不好?婊子無情,你的盈盈和蘇蘇會為你守,那我也可以當你老娘了!」  「噓!」張寅青突然禁止他們再出聲。

  馬車在「長升客棧」停了下來,張寅青等的就是這一刻,他見過蒙著黑紗的吳家姑娘,也見過月光下的她,他倒要看看,在光天化日下,她渾身那種神秘的氣質是否還存在?

  攸君先下車,再轉身攙扶陳圓圓,正當他們安置馬匹時,她站在客棧前,目光遙望著河面。  她比張寅青印象中的更纖瘦,皮膚雪白如玉,眉眼清秀得不帶一絲人煙味,迷迷濛濛的,如霧中的湖。  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看,但此時的她比在月光下或蒙面紗時,更教人無法捉摸。  「噯!良家婦女,又生嫩嫩的,哪合乎我們小祖的口味嘛!」李武東評論地道。  「嘿!小心你的嘴,得叫老大!」林傑敲他的頭,說完,又轉向中邪似的張寅青說:「我們該到河岳廟去了吧?」

  陳圓圓那一邊突然說起一件王府裡的事,令攸君笑了起來,嘴唇形成一個美麗的弧度,露出如編貝般的牙齒,那神情帶著純真和優雅,及動人心弦的靈氣,當然,還有那在顧盼流轉之中的神秘。

  「回眸一笑果然是百媚生啊!」李武東也著迷地說。  「美則美矣,卻是可遠觀,不可褻玩焉!」林傑屬於理智派的,拉著兩人就要走。

  不!這樣合他心意的美是要收集的!張寅青邊往河岳廟的方向走,心中邊想,他自幼長在反清復明的戰事中,幾次死裡逃生,所接觸的都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好漢,可以說他是喝英雄汁長大的,習慣浪裡來浪裡去,喜歡笑傲江湖,沒有什麼地方是不能去,沒有什麼東西是得不到手的。

  唯一的姐姐張玉瑤,說他是被寵壞的浪蕩公子,師父顧端宇則說他是天地不怕,兼目中無人的脫韁野馬!

  誰說不是呢?想想連通黃河、淮河、長江三水城的大運河,由北到南,誰不知道他張小祖這一號人物?只要他一聲令下,幾百里的船全都不能開,大段河水如死界。  除了顧祖,潘祖和無名和尚幾個漕幫的創辦人外,他自己就是主人,天下任他遨遊!

  所以,要得到一個美麗的女孩,不過是探囊取物而已。但連張寅青也不甚明白,為何她的神秘感如此吸引他呢?就如他在定遠島深入幽暗的海底,找尋那最赤朱的珊瑚;又如沉入太湖底,搜尋那最潔白的貝殼,還有黃山尖頂那塊鮮翠的奇石,武夷山巔的晶黃琥珀……

  他有太多太多的探險經歷,也得來許多寶貝,而這是第一次,他想收集一個「人」,他甚至不曉得她的名字,不確定她是不是啞巴,但就在一眼之間,他看出她是個稀世珍寶。

  怎麼個稀世法,他無法解釋;怎麼收集法,他也無法回答,唯一能做的就是——  捕捉她!

  第三章

  失散

  年年社日停針線,怎忍見只飛燕?今日江城春已半,一身身猶在、亂山深處  寂寞溪橋畔。

  ——黃公飴·青玉案

  河岳廟的土坡上冒出一縷縷黑煙,仔細看,泥洞中正燜埋著米菜,如果運氣好的話,可能還有一隻雞。  廟前聚集的人亦是一身破爛,但他們卻不同於一般逃難的百姓,這群人有個丐幫的組織,還不是普通乞丐可以隨便加入的呢!  張寅青三個人一出現,大家認得他們是兄弟,立刻帶他們去見頭頭盧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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