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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言妍 「世間哪有這種地方?」天宇嘲笑說。 曉青白他一眼。 「對了!我記得有一位公主不是逃出來了嗎?」天宇說。 「是安娜。不過後來DNA證明她是假的。」曉青說:「但是那假公主也帶給某些人許多的安慰。」 這時天宇的行動電話響起,他聽著皺起眉來,傳給曉青。 「我的?」她很意外,接了過來。 「曉青嗎?」是聖平的聲音,「誼美病危,你快點過來!」 天呀!她連忙告辭,趕到醫院時已流了好多淚。她知道誼美試過很多新藥都效果不彰,死亡陰影在人人心中,但沒想到真有面對的一日。 她一到病房,就看到很多人在那兒低泣。床上的誼美已走完她短暫的人生,用白布覆著,身形好小好寂寞。 「誼美──」曉青跪在床前忍不住哭叫出來。 她這一哭,一些女眷又跟著悲嚎。 「別叫了,讓她安心走吧!她年紀小,黃泉路遠,你們一直叫她,她會心慌的。」 有人說。 哭聲立刻轉小。有一雙手臂扶起她,溫暖的胸膛,她一抬頭,看見聖平。 推車將誼美帶走,眾人隨著。依舊是醫院走廊、川堂、電梯,但有一個才熄滅的小生命,四周變得好陌生,而且路愈來愈奇怪,像暗了許多,最後才明白是到了太平間。 誼美暫停放在冰凍櫃。空空的推車在一旁,大家一時間都有很強的失落感,尤其是誼美的父母,似乎忘了地球在轉,天是藍的,人要活著,整個人卡在一個空虛的谷地,不知該怎麼辦。 曉青走過去握林太太的手。 「謝謝你。」林太太哭著說。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終究要走的……。 聖平一直陪曉青走出醫院大門,他拉住她,神情很不放心。 「我還有班,不能送你回家。」他說:「乾脆你到我的公寓休息一下,等心情平靜後再走,怎麼樣?」 她太悲傷了,無法決定什麼,只有隨他到公寓。他幫她開了鎖和燈,交代幾句話,就匆匆回醫院。 她呆坐在沙發上,腦中裝滿了誼美生前的種種。記得第一次見面,誼美天使般的笑容,就給她一種好親切好貼心的感覺。這幾年她和很多兒童病房的孩子成為好朋友,但誼美仍是不同。尤其在說故事和畫圖後,誼美變成她內心的某個泉源,兩人的交流化為心靈上的投契。難怪林太太老說她和誼美前輩子必有宿緣。 想到此,她乾澀的眼又流出淚水,她的心都如此痛,何況誼美的家人又不知如何傷心呢! 聖平放在她前面的紙巾已經一張一張被她抽光了。 他為什麼對自己那麼好?記得剛認識時,他避她唯恐不及的樣子,實在令人難堪和好笑。他說的沒有錯,她的確有倒追他的念頭,但現在是鴨子嘴硬──死不承認。她也不明白當時為何迷他到忘了女孩子的矜持,在他辦公室的衝突徹底擊碎她的癡戀,而似乎也化解了聖平的頑固和偏見。走出那些迷障,情況並不糟,反而更好呢! 他來學校等她,低聲下氣求她的原諒,她的滿腔怒氣一下化為零,心中所有的堅持也立刻瓦解。他道歉的樣子實在太可愛了,眼神由男人的嚴厲,變成男孩的乞憐,他可能都不知通自己的轉變吧! 過去幾個星期他們成了朋友,她很大方地打電話給他,雖然兩人沒機會單獨出去,但至少進步到稱呼名字的地步。在誼美病床前碰見,他的笑如同溫暖的春天…… 想到誼美她又哭了。不行!再哭下去,她一個禮拜都無法見人了。 她走到浴室清洗。看到鏡中的自己,眼圈紅腫,如果今晚不再掉淚,或許冰敷一下就好,反正家裡的女人有的是秘方。 她打開櫃子看看,陳設簡單,只有男人的刮鬍用具。欄杆上掛著毛巾和浴巾,別無他物。她洗洗臉,就拿聖平的毛巾擦臉,上面有淡淡的味道,像他身上的,她的臉不自主紅起來,彷彿做了什麼虧心事。 走出浴室,她才第一次有心參觀他的住所,只有四個字形容──簡陋混亂。客廳就基本的一個沙發、一個茶几、一張大書桌、一具書架,書架上放著音響和舊電視,書歪歪斜斜地堆了到處都是,連計算機土、地板上都不放過。 唯一可看的是牆上那幅畫……慢著,那不是久違的「夕雨」嗎?疏淡的兩,落在林中,霧裡有虹影,陽光在遠方……。他竟留著,還掛了起來;曉青忙去翻cD架,舒伯特的「未完成交響曲」和奏鳴曲都在,他沒有丟,可見他也不如想像中的排斥她嘛! 她心情好一些,開始幫他清理,做她在家中從未動手過的打掃工作,從客廳到臥房。 臥房的衣服落了一地,她一一拾綴。在疊被時,她突然想到那個叫海玲的乾妹妹眼神充滿敵意……。聖平和海玲真不是男女朋友嗎? 曉青仍然介意,表面上她說當朋友,事實上她還是好喜歡他呢,怎麼辦? 打開窗喘一口氣,從窗口可看見醫院,她自幼看到大的建築,竟令她有一絲悲傷,誼美不在了,她再也見不到那純真的笑容了!淚又忍不住掉下來。 沒有手帕,只好用袖口。她回到客廳,門鎖開了,聖平提了兩袋食物進來。 「你還在哭呀!」他皺眉說。 「你不是還有班嗎?」她擦淚說。 「我和別人暫調兩小時,待會就回去。」他從書架上翻出兩個大碗說:「我買了牛肉麵,填一填肚子吧!嘿!你幫我整理房間了……」 「我找些事做,才不會哭得更傷心呀!」她忙說。 「真不好意思,讓小姐動手。」他邊盛面邊說。「我想你在家從不做這些事吧?!」 「我也是一雙手十隻指頭,為什麼不做?」她騙他說:「你以為我家專是念假的嗎?」 「那就謝謝你了。」他把面端到她面前,「趁熱吃吧!」 「我吃不下。」她搖搖頭。 「都八點了,你一定餓了。」他說:「人一餓血糖就低,血糖低就胡思亂想,人會悲觀起來。我保證你吃飽後,心情會好一點。」 「面對生死,你怎麼還吃得下東西呢?」她說。 「我是醫生,你忘了嗎?面對生死是我每天的課題,如果因此而不吃飯,我不早餓死了嗎?」他說。 「你怎麼受得了呢?」她忍不住問。 「醫生也是人,病人死了也會難過,尤其是長期相處的老病人。當實習醫生那兩年,我也經過好幾次心理調適,才能面對生老病死,而不亂了方寸。」他陷入自己的思緒中,「我承認真的很難,它們總挑起你最脆弱的感情。我有一個同學就受不了無止盡的死亡,拋棄家庭女友,拋棄遠大的前程,遁入空門了。」 「我可以體會他的感覺。」曉青說:「像誼美走了,我心中的某個部分也跟她走了。每天看見生命凋零,心不是一天天空嗎?」 「你真的好特別。每個人聽到他出家,都罵他逃避、不負責、不夠堅強,你是第一個毫不猶豫為他說話的人。」聖平看著她說:「他說的話和你有些類似。他說醫院令他無法呼吸,佛教才能解決人類心靈中的痛苦,像對生的迷惘及死亡的空虛。」 「那你的感覺呢?你又如何看淡生死的?」她問。 「我不是看淡,而是更看重了,所以才更嚴肅面對。」他說:「有些在殯儀館工作的人,對死似乎滿有一套哲理。他們說安心的生,安心的活,也安心的死。我所做的就是安每個人的心,你能瞭解嗎?」 「我瞭解也安心了,但止不住傷心。」她委屈地說。 他輕輕一笑,指指面,兩人就吃起來。 「對了,你怎麼還留著『夕雨』和cD呢?」她突然問:「我以為你丟到垃圾桶了。」 「那麼好的畫和音樂,我為什麼要丟?」他笑著走到書桌前翻翻,拿出她的手帕,「上次你借我擦雨水的。我洗乾淨了,但也變縐了。」 「沒關係,這是純絲棉的,燙燙就好。」她接過來。 「我的衣服一向送回家燙。如果這條手帕也拿回去,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我那些妹妹可是很刁鑽古怪的,又不知要編出什麼故事來。」他苦笑地說。 「我聽我爸說,你妹妹們都非常聰明。」她問。 「應該說好勝心強,想高人一等。從讀書方面來看,她們是很聰明。」他回答。 「你知道嗎?我高中聯考是上中山女高的。」她說。 「真的?」他非常意外,「那你為什麼不念呢?」 她把秋子的理念做法簡單說一遍,還有吳老師的故事,聖平聽了笑出來。 「你阿嬤是教育改革的先鋒,竟敢向聯考挑戰,真是女中豪傑。」他說:「難怪她會把你塑造得那麼特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