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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言妍    


  「當然歡迎。」他有些言不由衷。

  「你什麼時候走呢?」芷喬又問。

  「明天一早。」

  「那麼快!」她很驚訝,又問:「我送你上飛機好不好?」

  「很早很早,恐怕你會起不來。」他說。

  「起不來,也要想辦法爬起來呀!」她堅持著。

  「芷喬。」他接住她的肩很沉重地說:「我們就在今晚道別好嗎?」

  她無言以對,只推開他的手走回人群裡。

  他們像平日一樣逛著聊著,但氣氛很明顯地膠著不開。夜深了,他送她回家,一如  往常,但她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了。

  「再見了,芷喬,後會有期。」他在黑暗中說。

  一走進大門她不禁淚如雨下,他終究不屬於她的世界,就像她不屬於任何人一樣。

  哭了許久,她才發現尚恩並未留下住址電話,他從何處來,要往何處去,她一點概念都沒有。

  他是故意的嗎?他根本不想再回來,就像她家人不準備來找她一樣嗎?對他,她似乎也不能懷有期待與希望了。

  第三章

  尚恩站在落地窗前,望著迄邇到天邊的萬家燈火,晶鑽般的美麗,卻因大片的墨黑  ,透著冰涼的寒意。

  偌大的客廳十分安靜,只有整塊牆壁寬的水族箱發出幫浦的聲音,淡藍淺紫的光影  中,繽紛鮮艷的魚游來游去,為米白色調的室內增添幾許生動活潑的趣味。

  通過二樓的細木雕樓梯傳來腳步聲,尚恩的母親丁瑞如扶著欄杆對他說:「你爸爸  要見你。」

  他踩過大步,經過瑞如的身旁。

  「慢著!」瑞如叫住他說:「你爸爸若提起那顆紅彩尖晶鑽「朝陽」的下落,你一  定要問得更詳細,知道嗎?」

  「知道了,媽。」尚恩說。

  「很多事情,他都不對我說,只肯告訴你一個人。」瑞如顯得有些無奈。「你若冉  不打聽清楚,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如果把秘密帶走了,傳家的麻煩就大了。」

  「媽,妳放心,我會盡力的。」這是他所能說的話。

  主臥室在樓上大廳的左邊,兩扇白色的門敞開,傅潤林躺在一床淺藍的被褥中,枯  疫的臉面對著閃著光的電視屏幕。

  聽到尚恩來,他關掉脫口秀節目,指指椅子說:「坐吧!」

  尚恩依指示坐下,身體微微前傾,神情慣常的嚴肅。

  「沒想到回來還會看見活生生的我吧!」潤林自嘲地說:「我就是天生的老不死,  以前上山下海死不了,現在死神也拿我沒辦法。」

  「爸的身子一向強壯,我從不懷疑。」尚恩說。

  「妳是學醫的,怎麼連我自己騙自己的話也要贊同呢?」潤林短笑一聲,「我恨清  楚在我身上發生的一切,每一部分都報廢了,現在不過是等死而已。」

  尚恩想說什麼,潤林舉手阻止他。

  .父子兩人,一黑髮一白首,臉的輪廓分相似,都承繼著東西方血統的優點。尚恩  眼睛深遂些,潤林鼻樑直挺些,但都帶著同樣迷人的翩翩風度。

  「你媽一定很急著想知道「朝陽」的下落吧?」潤林直接問。

  「不是媽媽著急,是德渥部落的族人又來質問了。」尚恩說:「他們吵得很厲害,  尤其博物館蓋好後,「朝陽」更成為各方注意的目標。比爾族長還說,若傳家不交出「  朝陽」,他們不惜告到聯邦政府,說我們盜取國家文化資產,到時誰來承擔這個責任呢  ?」

  「我來呀!我死後,叫他們到地獄來找我好了。」潤林略為激動地說:「也不想想  ,這些年我為德渥族做了多少事?開公路、辦學校、設工廠,投資的錢也夠多了,今天  竟要為「朝陽」,逼迫我這垂死之人,人沒道理了!」

  「爸,話不能這麼說。」尚恩很有耐心的勸道:「「朝陽」是德渥族的精神象徵,  傅說是萬能之神賜給太陽之女的,一向就放在葛芝湖對岸的秘密地點,歷代只有祭祀的  女巫知道。當年既是普租母把老地圖帶出來的,我們就應該還回去,讓「朝陽」早日現  身,也算重振德渥族的文化及未來。」

  「重振文化及未來?哼,過去幾十年他們醉生夢死、不求長進,從來不管這些,現  在怎麼又冒出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呢?」潤林極不耐煩地說:「何況逼我也沒有用,我  起碼說過一百次了,「朝陽」放置地點的老地圖根本不在我的身上:」

  「那麼老地圖到底在哪裡呢?」尚恩也快沉不住氣了。

  「就如我說的,我交給葉杏儀了。」潤林緊繃著臉上的表情說:「她帶著葉喬從金  門大橋跳海自殺時,把地圖也帶走了。你們若要找,軌只有到太平洋去撈了!」

  尚恩低著頭看自己的手,室內一片沉壓的死寂,潤林臭著臉要按遙控器時,尚恩開  口說:「葉阿姨並沒有帶葉喬自殺,對不對?」

  「你說什麼?」潤林猛轉過頭說。

  尚恩遲疑著,久久才下定決心說:「我在台灣看到葉喬了。」

  「什麼?」這回潤林震驚了,他從床上爬起來,和兒子眼對眼說:「你看到葉喬,  表示你也看到杏儀了,是不是?她怎麼樣了?她好不好?」

  「爸,你必須告訴我當年發生的事,我才能說。」尚恩毫不畏懼父親的吼叫。

  「妳是我兒子,連你也要威脅我?!」潤林往床頭一靠,十分生氣地說。

  「葉阿姨的自殺根本是掩人耳目的做法,對不對?」尚恩不為所動地說:「是你策  畫的,還是她的主意?」

  「是被你們大家通待走投無路的!」浪林恨恨地說;「想想看,杏儀和葉喬只不過  是一對可憐的孤兒寡母,你們為什麼連容身之處都不給她們,一心要趕盡殺絕呢?

  尤其是你母親,到處散佈惡毒謠言,甚至在食物中放瀉藥,要致她們於死地……」

  「爸,瀉藥吃不死人的,媽只是氣不過,想給葉阿姨一點警告而已……」

  「警告?那後來的車禍又怎麼說?在海邊的斷崖公路緊追車,還有活路嗎?好在杏  儀她們撞的是山壁這邊,若是掉下另一邊的懸崖峭壁,不早摔得粉身碎骨了!」

  「爸,媽下瀉藥是有可能,但她絕對不會做出開車撞人的事。你和她結婚那麼多年  ,應該知道她從不開快車的。」

  「在憤怒的情況下,人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潤林冷笑。

  「你很清楚媽為什麼憤怒,你是最沒有資格批評她的人。」尚恩忍不住反駁,「你  是她的丈夫,卻在外面和別的女人出雙人對,這對她有多難堪?你明知她好強愛面子,  為什麼要這樣打擊她呢?」

  「她好強愛面子,有你這樣的天才兒子就夠了,她耍我做什麼?」潤林冷冷地說:  「她嫌我的印地安血統,嫌我的不修邊幅,嫌我不夠有智慧,嫌我沒將她娘家的果園事  業發揚光大。更可笑的是,既然恨透我這種丈夫,又死也不肯離婚,不是太矛盾可悲了  嗎?」

  「媽只是盡力想維持這個家完整而已。」尚恩靜靜說:「她所要顧的不僅是她和你  ,還有我和傑恩,她一心為的就是我們,她不想讓我們在破碎的家庭中成長。」

  「是呀!她恨偉大。」潤林諷刺地說:「你或許習慣這種凡事安排妥當、不容你有  一絲呼吸空間的母親,但我可愛不了。以後你就會明白,當你老婆連你內褲的顏色式樣  都要批評時,再回頭想想老爸的話吧:」.

  「爸,你和媽都老夫老妻那麼多年了……」

  「就是夫妻那麼多年,我才沒有把話說盡。」潤林望著空白的電視屏幕說:「當年  杏儀和葉喬跳海的確是障眼法,車是我開到金門大橋的,衣物也是我放上去的,那時她  們人已經在飛往台灣的飛機上了。」

  「你們原來的計劃是什麼呢?」尚恩問。

  「按照我們的安排,杏儀會帶葉喬先在台灣躲一陣子,等風聲過後我再去找她們。  我們打算循茗地圖去找「朝陽」,有了這價值連城的寶物,我們就可以過著自己想要的  生活了。」

  「結果妳到了台灣,並沒有找到葉阿姨她們。」尚恩替父親說完。

  「廢話,否則我就不含在這裡了!」潤林瞪著兒子說:「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杏儀到底怎麼了?她是不是帶著「朝陽」和別的男人跑了?」

  「我並沒有到葉阿姨。」尚恩說。

  「什麼?」潤林急得青筋猛跳,「你這是什麼意思?」

  「爸,你冷靜一點,聽我說。」尚恩安撫住父親,用謹慎的口氣說:「根據我的調  查,葉阿姨和葉喬在到達台灣的那天深夜,就在高速公路發生嚴重的車禍,葉阿姨當場  死亡,葉喬則是兩名生還者之一。」

  潤林面色慘白,雙日眨也不眨,久久才啞著聲說:「杏儀……死了嗎?」

  「如果我判斷無誤的話。」尚恩簡單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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