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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言妍    


  「她竟然死了,四年前就死了!」潤林邊說邊喘著大氣,「我卻一直在懷疑她、咒  罵她,以為她拿了「朝陽」去逍遙享受了,原來她並沒有背叛我……」

  「爸,你不要太激動,你的身體會吃不消的。」尚恩柏著父親的背。

  「你不懂,我太對不起她了。」潤林又咳兩聲。「沒想到那些人真心狠手辣,竟追  到台灣下手了!」

  「由警察局的檔案看來,這純粹是巴士司機疲勞駕駛所造成的失誤,加上他抽煙,  又撞上化學原料車,才燒得面目全非。」尚恩強調,「看不出有什麼陰謀在裡面。」

  「葉喬呢?妳不是說她還活著?」潤林急著問。

  「她受了重傷,在醫院住了六個月,人是痊癒了,卻患了失憶症。」尚恩有點無奈  地說:「她不記得從前的事,也不認得我了。」

  潤林再一次吃驚,他愣了一會,才重重歎口氣說:「可憐的孩子,這些年是誰照顧  她呢?」.

  「她還滿幸運的,碰到好心醫師,不但治療她,還收她當義女,她目前過得很好。  」

  「那就好,我也不會太愧對杏儀了。」潤林突然想到什麼,「你沒有去逼問葉喬有  關地圖的事吧?!」

  「當然沒有,她喪失記憶,問了也是自問。」尚恩立刻說。

  「你千萬別去招惹她。說起來,她也只是一個無辜的孩子,卻因我和她母親,不能  過正常的生活。」潤林鄭重地說:「就算是老爸的一點心願,不要再和她算上一代的舊  帳了,好嗎?」

  「我從來沒有和她算帳的意思。」尚恩僵硬地說。

  「葉喬卻怕你怕得要命。」潤林感慨地說:「你為了你媽,幾次和葉阿姨發生衝突  ,葉喬可嚇壞了,你確實沒有約她好臉色看過。」

  尚恩不想提道些事人見父親心椅已平靜,便繞回了主題:「看情形,你交給葉阿姨  的地圖,大概也被那場大火燒掉了。」

  「若是燒掉,也是天意。」潤林說:「說不定萬能之神就是希望「朝陽」能留在那  片莽莽森林中。」

  「德渥族人苦不找到,絕不會善罷干休的。」尚恩憂慮地說。

  「地圖的確是不見了。」潤林說:「但我想,我還是可以幫一點忙。」

  「什麼忙呢?」尚恩問。

  「以前我是怕杏儀拿走「朝陽」,所以不敢說。現在「朝陽」既然還在原處,我就  沒有顧忌了。那張地圖我還記得一些,過了葛芝湖,有一條路可通到山裡的瀑布,「朝  陽」就在瀑布之後。」

  「瀑布?」尚恩皺眉問。

  「是的,地圖不斷強調瀑布,很大的,終年不斷,不受季節影響,不乾涸也不結冰  。」潤林說:「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總之一句話,找到瀑布就可以找到「朝陽」  。」

  「謝謝爸爸。」尚恩點頭說。

  「謝我什麼?妳以為這是好事嗎?」潤林憂結著眉,「你或許還不知道「朝陽」的  價值吧?!它是一顆未曾切割的鑽石,依估計有四百多克拉。全世界最大的紅彩尖晶石  是五百克拉,曾屬於孔雀王朝及波斯王朝所有,日前山一家大銀行收藏,放置在層層的  關卡中。而「朝陽」排名第二,就在無遮掩的大自然裡,沒有任何保護,若是走露了風  聲,恐怕會引來一大堆野心家的覬覦,到時德渥族人就什麼也得不到了。」

  「那我們該怎麼做呢?」尚恩也擔心起來。

  「盡量採取低調和保密的方式。告訴比爾族長和你母親,若要扯上聯邦政府,事情  就鬧大了。」潤林警告說。

  「是的,爸爸。」見父親開眼不語,尚恩輕聲說:「你累了,我就不再打擾了。」

  「慢著!」潤林叫住正要離去的兒子。「不要告訴你母親,我打算和葉阿姨在台灣  會合的事,反正不留真的發生,又何必增添她的煩惱和痛苦呢?」

  「我懂,我知道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尚恩回答。

  「還有,不要讓任何人知道葉喬還活著,她是最後看到地圖的人,大家不會放過她  的。」潤林又說。

  「我明白。」尚恩低聲說:「還有什麼嗎?」

  「沒有了……」潤林擺擺手,像是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我現在心情輕鬆多了,杏  儀死了,一切都結束了……」

  尚恩關上房門,感到一股窒息的悶氣。他直穿過二樓大廳,推開落地窗,讓舊金的  六月晚風吹他一頭一臉。

  美麗的夜霧襲散著,燈火儘管弦亮,但因無根、黑暗,仍令人覺得一股沒有出路沮  喪感。

  父親對葉阿姨的悲悼和護衛,令他感觸頗深,那是一份不受世俗限制的愛情,以刊  他不懂,現在他懂了。

  宇宙有秩序、音樂有規矩、學說有邏輯、細胞有原型……唯有愛情是找不到章法。  以為是幾億星河相隔的人,以為不可能會愛的人,偏偏就會受吸引。

  像掉入黑洞,失去一切聲音、光線、物質、速度……完全無法抗拒的往中心奔去。

  他隔著滿天的星,遙望他的「中心」。逃離黑洞是不可能的事,但他正在這麼做,  也必須這麼做。

  他多希望牠是永遠的芷喬,那完全信賴的胖子,毫無芥蒂的笑容、崇拜欣賞的眼神  、默默含情的舉止,他多想一鞠盡飲呀!但要她當芷喬,就永遠不能飲,怕她變回葉喬  ,勾起往日恩怨,就連望也不能望了。

  他記得在金門大橋旁徹夜等待她魂魄歸來的夜,感覺那麼淒楚無望:如今她還活著  ,卻依然如天邊的星子一樣高遠…….

  一樣遙不可及……在與尚恩談話約三天後,潤林很平靜地嚥了氣,拔掉針管、丟掉  藥物、免除疾病,他似乎走得很安詳。

  大家都不敢相倍,一向物執不服輸的潤林,竟會那麼輕易地對死神棄甲投降。

  只有尚恩明白,父親對人間已了無牽掛。

  葬禮在舊金山南方的華人墓園舉行。那日天氣晴和,遠處有割草機在各墓碑之間穿  梭著。

  死亡的世界,草坪維持著青綠平整,感覺很奇怪。若鬼魂要出來遊蕩,荒煙蔓草應  該會更適合吧。

  一群穿著黑衣服的人集中在墓園的東北角,隨著牧師的祝禱,默默低頭哀念。瑞如  帶著尚恩、傑恩兩個兒子站在最前面,後頭的眾多親友中,有華人、白人,和一些特別  由德渥族趕來的族人。

  儀式在一小時後順利結柬,大家依序向瑞如致哀。瑞如的黑手帕不斷往鼻子技了又  按,淚她早就流乾了。

  最後,墓前只剩瑞如母子三人,傑恩的女朋友貝齊,老族長比爾和他的孫子彼得,  還有潤林最親的堂弟世欽。

  比爾走到新土前,拔下掛在腰間的羽毛及草根,輕放在小丘上:人繞一圈,再把小  袋中的紅土灑盡,口中念著德渥族的祭文:「歸為塵土,與蟲草同眠,你就是大地的呼  吸,你就是奔流的雨水,與萬能之神同在。」

  尚恩在一旁靜看著一切,心中想起的是雪萊那首死亡詩,他瞥獻給在金門大橋下的  葉喬:我也想著:死一定把神秘的好事隱瞞住不讓世人知道,否則一定有最美鹿的夢永  遠伴著死亡,在它摒氣凝神的長眠中他念著,眼前又浮起芷喬那可愛嬌快的身影,不覺  癡立著。

  「尚恩,我們要走了!」傑恩擁著女友對他說。

  尚恩一抬頭,才發覺人都走遠了,他也不得不邁開腳步跟上去。

  吃過午膳,傳家的書房打開了,裡面飄來陣陣的咖啡香味。尚恩站在門口,很有禮  貌地請母親、比爾族長和堂叔先進去。

  長輩才剛落座,傑恩和貝齊就帶起太陽眼鏡準備出門。

  「傑恩,妳不留下來討論嗎?」尚恩皺著眉問。

  「什麼事有你就夠了,還需要我這配角嗎?」傑恩聳聳肩說。

  傑恩小尚恩二歲,也是一頭松厚的頭髮,但眼珠是深褐色,中國味濃些,不過他一  向比哥哥活潑西化,熱愛戶外運動,養了一身粗壯黜黑,常被誤為拉丁美洲人。

  「你留下來,自然不是配角。」尚恩冷靜地說。

  「每次都這麼說,結果最後你成了獨裁者,我成了什麼都不是的倒霉鬼。」傑恩哼  了一聲,「我才不會那麼傻,叉成了你高IQ下的犧牲者。」

  「傑恩!」

  尚恩叫著,但傑恩毫不理會,逕自到院子發動牠的紅色跑車。

  「對不起呀!尚恩。」貝齊替他解釋著.,「傑恩因為伯父過世,心情很不好。還  有,我們必須趕回學校,他有個實驗還做不出來……」

  「我瞭解。」尚恩溫和地說:「你們走吧,別讓他開快車。」

  貝齊是個細眉長眼的華裔女孩,一年前就和傑恩固定交往。有一陣子,尚恩覺得她  和葉喬有些相似,但在台灣看過芷喬後,就不再有這種想法。

  傑恩很有女人緣,常用他稚氣的笑容,同時把幾個女人要得團團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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