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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蘇浣兒 「當然,練家三代為江寧織造,皇上還曾親自二度探訪;練家的繡品遍及大江南北、五湖四海,而日常交遊更遍達朝中顯貴,怎麼能要你這種小小糕餅鋪的女兒做媳婦兒?」 蘇恬兒快氣炸了!她一向不相信真有那種狗眼看人低的人,想不到現在居然遇上了,而且這個人還是練錦的父親,堂堂練家湘坊的主人! 刀子氣呼呼地蓮步輕移,風姿綽約、儀態萬各地走近練老爺子,「敢問練老爺,要什麼樣資格的姑娘,才能做你練家的媳婦兒?」 練老爺子輕視地瞥了蘇恬兒一眼:「至少也得是官宦世家、書香門弟的閨秀,還要懂得琴棋書畫、熟讀四書五經,當然,女紅和女德也是不可少的。」 「哦?」蘇恬兒不服輸地點點頭,「琴棋書畫是嗎?別的我不懂,琴琪書畫倒還懂一些。」 練老爺子根本就不相信她說的,「你懂?如果你懂,那天下就沒有白丁了!」 被這麼一說,蘇恬兒更不服氣,「不相信的話,你考好了!」 他眉頭一抬,「考?好,錦兒,你就隨便出個題考考她,讓我看看她到底懂多少。」 「如果我考過了呢?」 「考過了,你就可以留下來;考不過,我讓錦兒立即寫封休書,你馬上回蘇家去。」 蘇恬兒狠狠點頭,大有壯士斷腕的決心,「好,我跟你賭了!」 練錦驚訝地看著她,這小東西知道她在說什麼嗎?「恬兒,你……」 「你考好了,大不了咱們兩敗俱傷!」她神氣地一甩頭,似乎不把這小小的測驗放在眼底。 練錦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更沒想到父親對她的萬歲會這麼深。現在該怎麼辦?考還是不考?如果考的話,以這丫頭沒讀過三天書的小腦袋,不出半題,准讓父親給轟出去;但是不考,刀子又沒有半點留下來的機會。 想到這兒,練錦為難地點頭,「好,恬兒,你注意了,我先考你對對子。」 蘇恬兒還是神氣兮兮的模樣,「你說吧!」 「一夜北風緊。」 「錦被少一床。」 練錦愣在當場,「錦被少一床?」 「對啊!北風吹了一夜,難道不覺得冷、不想找被子嗎?」她振振有辭辯解著。 「可是對句至少韻腳和意思要相對,你這『錦被少一床』,不行!」 「不行?」蘇恬兒偏過頭一想,「一群行人散。」 練錦的聲調不覺提高許多:「一群行人散?這又是什麼?」 「一群對一夜、北風對行人、緊對散,不成嗎?」 練錦伸手往額頭一拍,天啊!這是哪門子的對句?真是敗給她了! 「好,那『豬八戒扮新娘,越扮越醜』」。練錦換了一個簡單一點的,他想文兒媳謅謅的對子,這小東西八成聽不懂,換成俚語,她總該懂了吧? 「孫悟空照鏡子,搔首弄姿。」 練錦一臉錯愕地說:「孫悟空照鏡子?」 蘇恬兒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他,「當然,猴子照鏡子,不是搔首弄姿,又是什麼?」 練錦聽了實在哭笑不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那……什麼叫『檔李不言,下自成蹊』?」 蘇恬兒一臉莫名其妙地道:「桃子、李子本來就不會說話,而且桃子、李子底下怎麼會有溪流經過?」 「蹊指的是小徑。」 「小徑?那我懂了,一定是有人偷摘桃子、李子,偷摘的次數一多,底下自然走出一條路來。」她得意洋洋地解釋著。 練錦一聽不禁全身無力,這丫頭顛倒是非的本事可不是普通的好,再問下去,只怕爹沒先昏倒,他自己要先昏倒了。 他轉而命人取來文房四寶。 「你寫幾個字讓我瞧瞧。」 蘇恬兒漫不在乎地接過筆,笨手笨腳地握了老半天,還抓不住方向,最後決定五指齊上──橫握。 「我好了,你說吧!要寫什麼?」 練錦呻吟一聲,不知該說什麼。他偷偷瞄了父親一眼,卻見父親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於是他命人撤下文房四寶,覺得開始有些頭疼。 他近乎求饒似的看著蘇恬兒,希望她別再胡鬧,難道她不知道父親很希望趕她出去嗎? 「恬兒,你還會什麼?彈琴?吹笛?還是品簫?」 蘇恬兒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我會下棋。」 聞言,練錦眼睛一亮,下棋?這丫頭會下棋?或許這是一個好方法,因為爹也是個愛下棋之人,且愛棋成癡啊! 他忙要人擺出棋盤,作勢要和蘇恬兒下棋。 但棋盤才剛擺好,練老爺子便開口了:「錦兒,這具讓我來吧!」 練錦點點頭,心裡卻七上八下的,生怕小丫頭又是信口胡謅中,到時候他可真的得送她休書一紙當作禮物! 不過,練錦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只見蘇恬兒氣定神閒地坐了下來,還很不鴉地翹起二郎腿,喝起茶來。等她喝夠茶,這才伸出纖纖玉手抓起一枚白子,直接朝平部六三路放去。 練老爺子見狀,抓起一枚黑子往平部九三路放下。 蘇恬兒甜甜一笑,又拿起一枚白子放在六五路。 練老爺子眼中精光一閃,在九五路放下一枚黑子。 兩人就這樣你來我往,一黑一白、一子一子廝殺纏鬥起來,一旁的練錦不自覺的瞪大眼睛,無法置信地瞅著國騾馬鬆鬆嗑瓜子喝茶,談笑用兵的蘇恬兒。 這丫頭當真會下棋?而且棋下得這麼好? 他本身的棋下得相當不錯,幾乎打遍臨安無敵手,不過他的棋都是父親所教的,由此可見他爹在棋藝方面的造詣。可是即使如此,今天他爹還是讓蘇恬兒給殺得冷汗涔涔、坐立難安,看樣子,這小東西想留在練家想來是已經沒有問題。 正當練錦若有所思時,只聽得蘇恬兒甜甜地開口:「老爺子,你說這第六十五子應該下在哪裡?如果你說得出來,我蘇恬兒就拍拍屁股走人,從此不再踏進練家一步。」 練錦含在口中的一口茶幾乎噴了出來,老頭子?這丫頭居然叫他爹老頭子? 可此時此刻的練老爺子可沒心情理會蘇恬兒是怎麼稱呼他的。他臉色鐵青地看著滿盤的黑白子,一句話也接不上,「我……」 「接不上了,對吧?」蘇恬兒一口喝光茶杯裡的茶,伸伸懶腰站了起來:「既然你接不上,那我可以留下來了吧?」 練老爺子還是瞪著棋盤不說話,久久之後,他終於開口:「我年紀大了,體力大不如前,讓我休息休息,好好想想,明天再來下,可以嗎?」 蘇恬兒得意地點點頭,「當然可以,蘇恬兒隨時奉陪。」 說著,她從鼻子哼出一口氣,一扭腰便要轉身離開。 「等等!」練老爺子又喚住了她。 蘇恬兒停在原地,連轉個頭都覺得懶。 練老爺子清清喉嚨,有些吞吞吐吐的說道:「你……暫時可以留下來,不過……不過這不代表我承認你是練家的媳婦。」 蘇恬兒橫眉豎目地轉過身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問:「那要怎麼樣才算是練家的媳婦?」 「你得繡出一幅『溪山行旅圖』。」 「溪山行旅圖?那是什麼?」蘇恬兒疑惑地皺起眉頭。 「我朝的大書畫家范寬,你不知道嗎?只要你在我解出棋局的那天交出一幅溪山行旅圖,我就承認你是練家的媳婦。」 蘇恬兒偏過頭想了想,反正刺繡還不就是那回事,而練錦的學問又好像很好,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會刺繡,到時候再威脅、恐嚇他捉刀便是。 於是她不假思索地點頭,卻沒注意到練老爺子眼中一閃而逝的狡猾,與練錦、練老夫人臉上的驚訝,「好,我答應你,就在你解出棋局那天,我繡一幅溪山行旅圖給你看!」 第四章 一個陰雨綿綿的午後,從練家西院的「曲溪樓」裡突然傳出一道女子驚呼聲:「好痛!」 「少夫人,你不要緊吧?」 「你看我的手指頭都讓針扎得流血了,怎麼會不要緊?」 「我怪上幫你包起來!」 「不要包了,再包下去,我十根手指頭都給包滿了!」語氣中含著些許埋怨和懊惱。 原來這個十根手指頭都快給人包起來的人就是蘇恬兒。因為她那日在練老父子面前誇下海口,說要繡出一副溪山行旅圖,可她對刺繡一事又一竊不能,所以只好從頭開始學起。 不過她生性活潑好動,要她乖乖坐在繡房裡,一針一線繡東西,那可真是比登天還難。加上她耐性不足,也不夠細心,連最粗淺的鎖繡都學得亂七八糟,更別提要繡畫了。 其實她原本打的如意算盤是要讓練錦捉刀代繡的,因為他看起來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又從小長在練家這樣以刺繡為營生的家庭中,會刺繡是理所當然的。 哪知道練錦根本就不會刺繡,甚至連拿針穿線都得摸索個老半天,所以她的溪山行旅圖自然跟著無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