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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孟華 秦大娘見依依為難的樣子,臉紅耳赤地忙不迭的道歉,並將孩子抱回。「不好意思,弄髒您了。」言下對依依有著無限的敬畏。 依依輕輕搖頭,表示不礙事,但對方才偎在她懷中的溫熱柔軟,她竟有絲眷戀,看到秦大娘溫柔逗弄的小女孩,口中輕念著三字經,並要小女孩跟著吟——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一股無來由的波動,緩緩從她的心湖散開,讓她無法移開視線。 而這一幕,完全落在勃烈的眼中,他緩緩露出微笑,溫柔的凝視她。 - - - - - 普通人家生活很簡單,吃過了飯,聊個天,便早早上床睡去。他們把前頭的廳房讓給勃烈等,一家子全擠在後頭。 一寶受了驚嚇,很快就睡熟,而他那妹妹還精力旺盛,咿咿呀呀的,在安靜的夜裡格外聽的分明,弄得秦大娘不得不拚命搖她、哄她,就怕她吵到了前頭的貴客。 「快睡吧!娃娃,快閉上眼睛,爹爹媽媽在身邊,睡醒明天為你摘朵花,盼你長大能成美姑娘,有個好男兒,請著媒婆,帶著花轎迎你上呀!睡吧!睡吧!快快閉上眼睛……」 秦大娘的歌聲雖比不上青樓歌伶,但那低柔富有情感的聲音,仍悠漾在整間屋裡,傳到每個未睡人的耳中,吸引他們一道進入夢鄉。 依依躺著睜眼看著上方,聽著秦大娘一遍遍唱著自編的搖籃歌,雖沒出聲,淚水卻不知不覺滑至鬢髮。 勃烈支起肘,看到她那大睜卻空洞無神的黑眸,心一陣絞痛。 哭出來吧!大聲的哭出來吧!他想這樣對她說,可她——一定無法這樣做,一定又會壓抑住。 喔不!這回他不打算讓她再這樣壓抑下去,再這樣,他鐵定會發瘋,大被一掀,不顧她的錯愕,連被將她抱起,推開門大步走出屋子,原本昏昏欲睡的楊玄和蘭兒立刻驚醒,從地鋪爬起,瞪著大開的門、漆黑一片的外頭。 這回兩人同時歎口氣,兀自被上衣服——追! - - - - - 勃烈施展輕功,帶著依依到離開村子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 「想哭就大聲哭出來!」他口氣強硬地說道。 依依茫然地望了他一眼。「哭?為什麼要?」她嘎啞著聲音說道。 他大手往她臉上一抹,讓她看到手上那無可抹滅的濕濡,她靜了一下,亦伸手去抹那片冰冷。「哭……我為什麼會……」她突地哽咽說不出話來。一股打從看到秦大娘呵護、照顧著兩個小孩就有的錐心,至聽到那搖籃曲……胸口莫名的發疼,前所未有的心酸頓時排山倒海襲來,一聲嗚咽從喉中逸出,她伸手想摀住嘴,可被勃烈抓住,並讓他帶進他那溫暖的胸膛。 「哭吧!盡量的哭!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吧!」他靜靜地說道:「我會在這邊陪你。」 不知是他的溫柔感動了她,還是今天所歷經的一切,已將她長久冰封住的心給瓦解掉。她突然像變個小孩子一樣,嚎啕大哭了起來——激烈的又哭又喊,甚至還將他的胸膛當牆一般,用力捶著。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停不住,胸口鬱積的東西,太滿了,而她已無力再控制了,任它爆開,感覺到自己碎裂成千萬片,不斷地崩落…… 勃烈沒有說話,只是用手輕輕撫著她的背,默默將力量傳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從放聲大哭轉為抽噎,然後慢慢地、慢慢地平靜—— 夜涼如水,唧唧蟲鳴輕柔地包圍住他們,他的胸襟也已涼濕一大片,可他仍什麼都沒說,只是像抱著一個孩子,輕輕搖著、安撫她。 「我……」她聲音已哭啞了,她想解釋,可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噓!沒事——」他輕吻她的頭頂一下,然後勾起她的下巴,心疼地望著那已哭的紅腫雙眼。「不管過去發生什麼,以後都有我。」他輕聲做出承諾。 本以為眼淚都已干,一聽他這麼說,又無法抑制的流出來,她吸吸鼻子。「艷嬤嬤說,男人的話都不可信。」 他靜了一下。「教她跟她的話去死!」死艷娘,她到底是怎麼教養依依的?他很火大。 她破涕輕笑,雖然未來不明,但這一刻她真心相信這溫柔抱著她的偉岸男子。 她眼睛飄向遠方,良久。「從未有人唱過搖籃曲給我聽……」她低喃道。 一句話道盡所有的辛酸,也訴出了依依心底最深刻的痛—— 一份自在娘胎就感受到的被排斥,甚至在出人世的第一天,就可感到親生的母親對她的恨意…… 他心一緊,將她輕柔地抱回懷中,絞盡腦汁,思索該怎樣讓她展露歡顏。「雖然已經很久沒聽了,有些忘掉,但——應可以湊和湊和。」他表情有些赧然地說道。 咦?她不解他的話。 他清了清喉嚨,便開口唱道:「悠悠扎,悠悠扎……」 「悠悠扎?!」她睜大眼睛打斷他。 他想了一下。「就是你們漢人說的乖呀、安靜、快睡之類的!哎!別打斷我嘛!」她輕笑重新偎進他的懷中。 「悠悠扎,悠悠扎,媽媽的寶寶睡覺吧,白樺樹皮啊,做搖籃巴布扎。」 「巴布扎?」那又是啥? 「噓!悠悠扎。」他把手指放到她嘴上,有些惱怒地,他可是頭一回唱這種女人才唱的歌,已經夠不好意思,她還不停地打斷,所以不准她再發問,然後重新理好心情,才又繼續唱下去。「狼來了虎來了,貊虎子來了都不怕,白山上生啊——黑水裡長——巴布扎,長大了要學那,巴魯圖阿爸巴布扎……」 雖然唱得荒腔走板,雖然歌裡有許多詞沒聽懂,但她打心裡感受到這個男人對她的溫柔和深情,她閉上眼睛,靜靜聽著,然後在這個為她唱搖籃曲的男人懷中安心的沉沉睡去。 看到她安詳的睡臉,勃烈溫柔抬手為她拭去臉上僅餘的濕意。 雖然此時兩人沒有進一步的肌膚相親,可這是他頭一次將她擁在懷中,心情卻非常的平和,對她有著滿腔的柔情,俯首輕吻了她一下,然後靠向樹幹,看著星星繼續開口唱著所有他曾聽過的搖籃曲。 - - - - - 轟隆的馬蹄聲驚醒了他們,兩人同時睜開眼睛。 此時天已大明。 「怎麼回事?」依依揉著眼睛,夜裡哭得太凶,眼睛又紅又腫的。 「不知道……」勃烈小心翼翼地扶她站起來,一直保持同樣的姿勢,都僵掉了。 突然一聲淒厲尖叫響起。 兩人面面相靦,那聲音——是秦大娘的。 連忙趕過去,路上碰到楊玄和蘭兒。「你們——」從他們身上所沾到的露珠和葉子看來,昨兒個露宿在外,不是只有他與依依,顯然有人擔心得一起出來作伴。 四人同步趕到秦家,而觸目所見,令人髮指。蘭兒差點尖叫出聲,嚇得轉過身去。 五個穿著金國兵服的人正包圍著秦家,阿保跪在地上哀泣懇求,而身後是秦大娘及兩個小孩躺平的屍體,兩個老人則呆坐在旁痛哭失聲。 「還不快交錢、繳糧米!」為首的那個揚起帶血的大刀。 「住手!」勃烈暴喝一聲,飛快趕到那,楊玄緊跟其後,依依正要舉步跟過去,蘭兒拉住了她。 「姑娘,你去也幫不上什麼忙,先留在這兒。」蘭兒哀求道。 「可是……」依依也知道自己幫不上忙,可是看到秦大娘還有一寶及小妹妹都已經……她無法忍受只能站在這裡看著呀! 勃烈全身漲滿怒氣地走向那群金兵,在看到一寶抱著小妹妹蜷縮在一起,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地,衣上儘是馬蹄印的身體時,眼前不禁湧起嗜血的紅霧。「該死的東西!」他發出一聲悲嘯,正要出手殺了那群人時,楊玄用力抱住他。 「殿下冷靜點,他們是我們的人。」楊玄低聲提醒,雖然他也很憤怒,可—— 勃烈握住拳頭,連連深吸好幾口氣,對!殺人的是他的同胞、他的族人,而被殺的只是……只是一群微不足道的漢人、賤民……喔!天!這算什麼? 「是誰准你們渡江過來?」楊玄冷聲問道。金兵有五人,可見出來的是一個伍。 那群金兵沒料到會有兩人不識相地跳出來,而且從他們身上所散發的威嚴,看得出他們跟一般人不同。 伍長迅速看了一下情勢,對方只有兩人,而他們有五人,怎樣算也贏,遂壯著膽子。「干你屁事?」 勃烈臉一沉,伍長眼前一花,還來不及回神,他便被打飛到一邊去,其它四人立刻拔出刀,守在他們伍長之前,金國一向治軍甚嚴,若伍長死掉,全伍的人都要被斬陪葬。 勃烈走到他們的跟前,秀出一道令牌,那五人臉色大變,立刻跪下。「參見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