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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綠痕    


  鐵勒緊咬著牙,「她差點就死在北狄……」對於他的作法,鐵勒至今仍是記恨難平  ,要不是他把戀姬派去北狄,戀姬也不會受那無妄之災。

  「她沒事吧?」他也知道送戀姬去會有什麼風險,自然也事先預估到若是戀姬有個  閃失,他和天朝將承受什麼後果。

  鐵勒甩甩手,「她若有事,我不會這麼客氣。」

  「那就好。」臥桑吐去了口中的血漬後站直身子,不慌不忙地把欲走的他叫住「回  來。」

  對於臥桑命令式的口氣,鐵勒有些沒好氣,而更令他不解的是,臥桑明明就知道他  的身世,卻總是用大哥的身份來對待他,在臥桑的心裡,究竟是怎麼看他的?

  臥桑盯審著他的眼眸,「你把實情告訴小妹了嗎?」

  「她已經知道了。」因納悶全軍為何停下,故特意由軍後前來查探狀況的戀姬,緩  緩步出人群走向他們。

  臥桑抬首看她一眼,飛快地在心中猜測起鐵騎大軍目前的情勢。以戀姬的表情來看  ,在接受了這個事實後,她並不是與鐵勒處於敵對的狀態,而她也不反對鐵勒帶兵返京  ,這是代表著,鐵勒並無意爭奪皇位,或是,戀姬願意叛國支持鐵勒為皇?

  疑心四起的人並不只臥桑一個,此刻的鐵勒,同樣也瞇著眼打量著他。

  「為何你會來此?」想來確定他的心意那倒罷了,問題是臥桑幹啥要帶兵來?

  臥桑淡淡輕應,「在你們與雄獅大軍對峙於棲鳳坡時,離蕭就已先你們一步返京。  」當逃離北狄的離蕭倉皇回京時,臉上那份懼於鐵勒將會率軍大破天朝的表情,至今還  存映在他的心底,即使他原本對鐵勒再有把握,也逼得他不得不前來弄清楚狀況。

  「讓路。」鐵勒不想再與他說得更多,只想快些進京奪回大明宮。

  然而臥桑一步也不退開,挺直了背脊,即便知道這與以卵擊石無異,他也不打算退  讓。

  「在確定你的目標之前,我不能讓你進京。」鐵勒進京,固然能夠平定京兆的戰亂  ,但只要鐵勒懷有異志,那麼天朝就將淪陷於外族之手。

  「你就這麼不相信我?」鐵勒挑挑眉,對他數十年如一日的疑心病覺得好笑。

  臥桑面色凝重,「因為,立場不同了。」

  他不知道此刻鐵勒的腳下,是站在哪個立場上。

  若是往日,他會大聲地向父皇和天朝中的每個人說,鐵勒是個深愛天朝的皇子,也  從無奪嫡謀反之心,可是自父皇派鐵勒去攻打北武國後,僅只一個冬日,鐵勒與天朝之  間的關係,已有了天差地別的變化了,現在的他,再也無法確定鐵勒是屬於何方,他沒  把握鐵勒是否仍是和初時一樣,更不知這回鐵勒是為了北武國返京,還是為了天朝。

  是敵是友或是親,此刻都只在一念之間,但權勢、愛憎,是那麼地惑人可怕,即使  是心志再堅強的人也都將受摧折,何況鐵勒也只是個凡夫而已。

  「我只是想把那個代人保管的東西送回去而已。」趕時間的鐵勒不想再與他僵持,  遂老實地道出目的,以期他能快點讓道。

  臥桑仍是搖首,「送回去之後呢?」

  「得看情勢。」他頓了頓,不想把話說得太滿和太有自信。

  「你已經是……」臥桑猶豫地迎上他的目光,「北武國的人了?」即使離蕭已向他  承認這一點,但他還是要問,他不相信鐵勒會把天朝全都拋諸腦後。

  「我本來就是。」多此一問,他們彼此早就心知肚明。

  臥桑的眼中有掩不住的期待,「屬於天朝的那一部分呢?」

  鐵勒沉默了一會,看了看身旁的戀姬後,清晰地開口。

  「還在這裡。」

  「那就好。」緊窒的氣息終於獲得舒解,渾身繃緊的臥桑深吐出一口長氣。

  「大哥,我一直想問你。」戀姬很難掩飾帶怨的眸光,「因你的棄位,造成今日所  有的兄弟自相殘殺,你後悔嗎?」

  他毫不考慮,「不後悔。」

  鐵勒不悅地皺緊了眉心,「你說什麼?」今日所有的人與事,全都捲成一團糊塗帳  ,皆是拜他所賜,而他竟一點悔意也沒有?

  「別動氣。」戀姬忙不迭地拉住他。

  「父皇對你有殺意,我想,你早就知情了。」臥桑的嘴邊帶著淺淺的笑意,像在說  件稀鬆平常的小事。「但你一定不知,父皇對其他皇子也有殺意。」

  鐵勒訝然地張大眼,「父皇他怎會……」父皇對他這個外來者沒有半分親情,這點  他可以諒解,可其它皇子不都是父皇所生嗎?

  臥桑的笑意漸漸失了溫度,隱隱帶著份淒楚。

  「為了讓我安安穩穩地當上新帝,他會,他也做得出來。」

  從很久前,他就發覺事情不對勁了。

  是在他親政前,還是在他親政後?他不清楚,他只記得,最初他是由父皇對眾皇子  的態度中看出了異樣。

  在眾皇子中,鐵勒雖最早封王,卻也最早被逐出朝政核心;父皇下時要求風淮必須  對手足如對臣子,不可徇私也不許法外容情,甚至常拿幾件小事就要風淮辦親兄弟;朵  湛看破朝政離朝,父皇完全不加阻止;父皇將年幼的野焰送離京兆,再刻意扔至舉目無  親,也無法與朝野頻繁往來的西戎;而更令人起疑的是舒河,以舒河的聰穎和功勳來看  ,舒河老早就該和律滔一樣受封策爵了,可舒河封王的時間卻是九個皇子中最晚的一個  ,所授的職位,也比任何人都來得低……自每個皇弟的例子看來,他不得不以為,父皇  早已看出了其它皇子的資質,也已將眾皇子的野心或理想揣摸得清清楚楚,因此父皇刻  意分散眾皇子競逐而起的風險,不著痕跡地打壓他們,不讓他們竄動也不給他們機會爬  上高處,到後來,難掩其光彩的皇子們紛紛開始展輝現芒,使得父皇預料到,再如此下  去,日後眾皇子奪嫡之心恐將難以消除,為顧及即將成為下任新帝的他,因此父皇便決  意除去多餘的人。

  首先,是借三內之手,讓眾皇子分黨割派,好藉黨爭讓皇子們除掉彼此,可父皇沒  料到,身為太子的他竟會在這時棄位遠走,逼得父皇不得不找出代替他的新任人選後,  重振旗鼓重新策畫,再度以一張手諭,讓有意為帝的皇子們自相殘殺,好讓下任新帝在  登基前,即可除去將會威脅其帝位之人……想來,會覺得父皇所做的一切很殘忍,可真  要說罪論責,他也難辭其咎,畢竟,當年父皇的出發點在於他這個太子,為了這份罪愆  ,他曾因此心冷,也曾因此自責,他不要這種踏過眾皇弟屍首而得到的帝位,他不要這  種天下。

  鐵勒撇過臉龐,不想再多聽一句也不願讓戀姬知道這些事。

  「當年行刺你的人中……」戀姬卻想將那些被掩藏的秘密全都挖出來弄個清楚。「  是否也包括了父皇?」

  臥桑遲愣了一會,抬首望向濃雲散去,漫天霞彩的天際。

  「沒錯,父皇是有份。」他本打算把這事一輩子都埋在心裡。「父皇之所以會那麼  做,主要是在警告我別多管閒事,他不要我救你們。」為了鐵勒亂倫一事,他做得太明  顯,導致父皇將所有心機攻防戰全都轉移至他身上,並不時派人向他或試探或警告他往  後別再多事,否則,一旦父皇打算換個太子,那麼連他的安危也將堪慮。

  戀姬不禁蹙緊了黛眉,「既然你知道父皇的心思,那你還出走?你認為你的出走就  能救得了他們嗎?」

  「真要為我們好,你就該待在太子之位上,只要你當上了新帝,何愁你保護不了我  們?」鐵勒馬上接口,也同樣把歸罪的靶子架至他身上。

  被圍剿的臥桑,冷靜地看向深知父皇手段的鐵勒。

  「就算我當上了新帝,而父皇成了太上皇,你認為父皇就動不了你們嗎?」身為太  子,他是一具被操控的人偶,他不認為,一旦他當上了新帝后就能解除這個魔咒,只要  父皇在世一日,只要他所有的皇弟都在世一日,他的皇弟們就注定得因他這個太子而死  。

  鐵勒氣息猛地一窒,不得不承認地垂下雙眼,也知道父皇照樣能打他們的主意,一  切,不過只是換了個形式上的身份罷了。

  「撇開父皇不談,也為我想想好嗎?」臥桑疲憊地以指梳著發,「我累了,放過我  吧,我不想成為天子,我只想當個尋常人而已。」近三十年的太子生涯,已讓他心力交  瘁,天子這個位置,他可以說是逃開的,他不是無慾無求的聖賢,他只是個想善待自己  的凡人。

  聆聽著臥桑懇求的話語,戀姬這才注意到臥桑似乎變了。他那素來撐持著天朝的身  子,也下再和以往一般站得特別挺直,現在的他是放鬆的,不必強行把那些責任都拉至  身上攬著的,他可以輕鬆自在地垂下雙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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