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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呂希晨(晨希) 但對於父親的死他沒有任何感覺,自孩提時代,身為孤兒的想法已深植腦海,對於連想都沒想過的父親,他沒有與生俱來的親情或熟悉感;只是感佩他替他擋下致命的子彈,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之後為他報仇也只是盡義務,畢竟他救了自己是事實;黑街之人,向來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所以當他立下允諾,自然也會執行到底。多少年來,他遇見過無數自詡正義的人,只可惜那些人都是假借正義的名義,以之為武器,剷除每一個擋在他們利益面前的敵人。而那些人——那些政客——最後只能在他的手底下,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生怕一個不小心,被「炎狼」這名號給生吞活剝,或是死得支離破碎。 神秘的炎狼是貪瀆政客心中永遠的痛,沒有人知道他的長相,也沒有人知道怎麼找到他,只知道他來自黑街,是黑街元老之一。對政客而言,他等同於一種絕命毒藥,被握住把柄的只能任由這一匹狼要挾,捐出數千萬的金錢或是宣揚對自己沒有好處的政見;更甚者,在莫名其妙的爆炸中喪生也是可能的事。 許多年過後,他等著,等一個擁有真實正義感,而非假仁假義的人出現在自己眼前,等到最後他實在不耐煩了。 這樣的人根本不存在!那種會為素昧平生的人犧牲自己生命的人根本不存在!多年後,他得到這樣的結論。 然而,這樣的結論在遇到她之後,被狠狠地推翻。 那女人,既膽小又容易緊張,既自私又小氣到家,但是——這樣的她,卻敢拿自己的命去救一個懦弱無用只會尋死的陌生人。 多有趣啊!在他對人性覺得失望的時候出現一個單純抱著正義感過日子的人,讓他有機會履行當日立下的承諾。 從觀察她愚蠢的言行到介入她的生活,從介人到不自覺的關心,從關心到自動自發的照顧……一步步,在插手她生活的同時,自己的世界竟也在不知不覺中被她涉人,這叫什麼?自投羅網嗎?她什麼都還沒做,就讓他的世界改變,真有什麼動作那還得了! 「自投羅網呵!」他笑自己,竟被這樣的一個女人吸引。飲下手中一杯黃湯,不是為瞭解愁,而是覺得以後每一天的生活都將變得很有趣的期待。 既然他承認自投羅網,也不能讓她置身事外呵。他笑著想像,當她知道他的打算後會有什麼反應…… 想必是精采可期。 * * * 某政黨黨部前廣場的爆炸事件,在炎熱的午後成為今日頭條。 宇文律和羅飛羽得到消息立刻飛車前往現場,因人潮擁擠,車子只能停在大老遠之處,兩人只好用最原始的方法,努力擠進人潮中心的事故現場。 被圍成圓心的爆炸現場是某黨部廣場上的花園,平常是路人休息用的花台,如今變成災難現場,還有當時正在附近受到牽連的路人,在醫護人員的緊急救護下,被送到最近的醫院。 羅飛羽看到這一幕,整顆心狠狠地揪了起來。 「記住自己的工作。」宇文律拍拍呆住直皺眉的她,提醒道:「現在你什麼都幫不了,別多事。」 「我知道。」她歎息,知道在這種場合自己什麼忙都幫不上,她連最基本的傷口包紮都不會。 宇文律的視線越過來往交雜的員警,看著被炸得破敗的花園,腦子正同步思索這場爆炸可能隱含的意義。 好端端的花園不可能爆炸,任誰都想得到這是人為因素,而箇中原因才是重點。 犯人的動機是什麼?這場行動又有什麼涵義?為仇、為怨?還是沒有目的的恐怖行動? 恐怖份子在台灣可說是少見,甚至可以說是沒有;至少,在可查訪的台灣歷史裡,他還不曾見過類似日本真理教的恐怖行動,所以他排除這項可能。 那麼就是為仇了,他想,但對象呢? 「報告組長!」 一名便衣洪亮的招呼聲拉回他思索的心神,用心力全神傾聽—— 「爆裂物經初步分析是塑膠炸彈,但是根據現場搜尋到的導線推斷,炸彈是采遙控方式啟動,導線連結的方式很像……那個人……」 「炎狼?」組長低沉的嗓音小聲道出下屬的忌諱。「你確定?」 「按理說並不可能,畢竟這件爆炸一點意義都沒有;可是要說不是他做的,卻又沒辦法確認。組長,這枚爆裂物的設計,的確很像炎狼的手法……」 宇文律瞇眼看向兩名交頭接耳的便衣,人聲鼎沸中他已經聽不見他們的對話,但是最重要的消息他已聽見了。 爆裂物出自他的手?宇文律覺得這個推斷荒謬可笑到了極點。他早就不再設計什麼炸彈、槍械等武器,怎麼可能會有出自他手的爆裂物流於市面上?再說,若是他所為,他幹嘛沒事去炸一個毫無價值的花園? 「荒謬!」他掉頭就走,沒有心情去搭理那種無聊的臆測。但他的心裡卻有股敏感的不安懸宕著,尤其是他心知肚明,近來自己並沒有以炎狼的身份執行任何活動。 「宇文!」一隻手扯住他將要離去的身子,羅飛羽氣喘吁吁地道:「怎麼回事?你連說一聲都沒有就要走。」要不是她一回頭就看到他的背影,否則連自己被他拋在現場都不知道。 「拍到照片了?」 「嗯。你呢?拿到新聞了嗎?」 「荒謬可笑的消息。」他低咒,拉著她朝人潮反方向走。 「宇文?」她似乎早習慣了被他拉著走,兩步並作一步地跟著他人高腿長的步伐走,有點吃力,但勉強跟得上。 怎麼回事?他的心情好像很差。 穿過看熱鬧的人群,她擠得倍感艱幸,困難地求救卻得不到回應,一直到被強拉出人牆,才有機會重新呼吸所謂的新鮮空氣。 「你到底怎麼了?陰陽怪氣的,你知不知道這樣拉人很痛……」話語斷在黑影罩上自己的那一刻。 他、他……他在做什麼?鏡頭似的黑瞳眨呀眨的,兩隻腳因突然得多撐起一個人的重量而變得好沉重。 「你、你、你……你不嫌熱嗎?」她緊張得舌頭直打結,好半天才問出這麼一句。 美麗的臉龐埋在她的肩頸之間,夏季的暑熱在她身上並不明顯,鼻間嗅進的薄荷清香幫了極大的忙。 宇文律想起她房裡有一盆茂盛的薄荷草。 壓低的頭轉了方向,薄唇立刻貼上她頸子。 「你!你、你你——你的嘴在——宇文!」 「我什麼都沒做。」該死的警察,竟無端將罪名扣在他頭上!」 說到底,他還是被這個荒謬可笑的消息給震怒,儘管他以為推出這結論的便衣愚蠢得可笑。 「你壓在我身上還說什麼都沒做!」不明白他心思流轉的羅飛羽,單純地以為他是在為自己的舉動辯白,緊張地直呼:「快給我鬆手站好,已經有很多人在看我們了,宇文!」 「習慣就好,借一下又不會死。」宇文律咕噥地道。在他為自己被人栽贓而心情大壞的時候,怎麼也想不透競然會有人為了這種小事緊張到全身發抖的地步,不過是借一下肩膀罷了,有什麼好緊張的! 「不會死是沒錯,但是會很丟臉。」老天……勸說無效,她乾脆自力救濟雙手搗臉,但同時也無法避免會圈住他的脖子,儘管她很不想。 「跟我在一起很丟臉?」他問,不自覺原本鬱悶的情緒重心,已經被懷裡這個神經緊繃的女人所移轉。 「你這麼那個,我這麼平凡,平常怎麼看都不搭軋了,更何況是現在這樣——好心點,快點站好,就算要中暑、昏倒,也等走到前面的公園再昏倒好不好?算我求你。」 「那個是哪個?」貼著她頸子的唇開合出一個問句,沒放過她同時間乍起的輕顫,呵,這麼敏感——這倒有趣。 「那個……就是你最討厭人家說你的詞。我的意思是,你這樣站不好看,尤其是在路上,會引入注意、惹人非議、讓人笑話,還有——」 「你能不能說重點?」 「重點?重點就是——放開我!」到最後的三個字她幾乎是尖呼出口,原因在於有人的舌頭正不規矩地亂舔別人的脖子。「宇文律!」 「如果我說不呢?」 「那我就——就——就……」垂下肩膀,她單純的腦袋瓜想不出什麼足以威脅人的話,只有氣悶地道:「就算了!」除此之外,她又能拿他怎樣? 「唉!」天生注定被吃定的她發出無力回天的歎息。 此舉讓宇文律為之失笑。 為什麼呢?讓他遇上這麼一個單純的女人?這樣的羅飛羽能擔得起他的複雜嗎? 「宇文?」呼喚的聲音明顯帶著關切。 「走吧。」他退開一步,長臂勾上她的肩膀,重新打起了精神。「為了犒賞你的『犧牲』,我請你吃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