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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樓雨晴 唐逸幽歎了口氣,點頭。 「為什麼?」她真的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一片仁慈卻換來這種對待,他何以不怒不惱? 「方纔我能無條件將銀子施捨給他,沒道理如今不能,雖然方式不同,但我確有成全他的意願。少了這幾兩銀子,對我並不算什麼,但對他而言卻重要多了,再說,他也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孩子,何必與他計較這麼多?就像我先前所言,誰都想活得抬頭挺胸,沒人願意為了幾斗米而折損傲骨,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一文錢逼死一名英雄好漢吧!我夠幸運,不曾嘗過這樣的苦,有些人卻不同,那孩子一定是苦怕了,所以才會如此,面對這種事,我只會更感到心酸。」很多事,換另一個角度去想,便覺情有可原,也就不會去介懷了。 這唐逸幽真是慈悲到讓人受不了!沒見過這樣的人,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對不起他,他也會替天下人找盡借口,然後大大方方地原諒,並且付出他的同情! 不想去解釋為什麼,她就是莫名的感到生氣。她總算明瞭,他這個人就算吃了再大的悶虧,也會笑笑的不當一回事,永遠只會替人著想。 還有那個小乞兒更可恨!說什麼想報答他,這難道就是他所謂的「報答」? 愣了下,這小乞兒讓她想起自己。 她有資格去指責別人恩將仇報嗎?唐逸幽一再救她。而她回報他的又是什麼?這樣的她,與小乞兒又有何差別? 不、不!她在想什麼?殺手是沒有感覺的,她為什麼要有罪惡感? 「妳在生我的氣嗎?蝶兒?」逸農和嫣兒也會氣他,但他所不知道的是,他們之所以氣他,是因為他對自己太無所謂,他們是心疼地。 「你早晚有一天會被自己的善良給害死!」 「不會的。」他滿足地笑了。「有妳關心我就夠了。」 關心? 她變了臉色。「誰關心你了!」荒謬! 「沒有嗎?」真的是他自作多情?她完全無意? 無聲的歎息在心底響起。 自從認識她之後,太多不曾有過的感觸,她教他一一體會。瀟灑的心放不開,恬淡的性情不再平靜,煩惱多了,歎息也多了。 蝶兒可知,擁有的再多,若不包括她,那麼他便是一無所有,因為他唯一執著的,只有她;他真正盼的,也只是她一句柔柔暖暖的關懷。 至於這一份執著,帶給他的究竟是希望、是幸福,抑或是另一場未可知的磨難與血淚,他完全沒有把握。 第四章 一個月的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悄悄流逝。 谷映蝶仰望明月,心中自問:這一個月以來,她做了什麼? 唐逸幽雖然口裡說會防她,但事實上,他卻全無防她之心,兩人朝夕相處,近在咫尺,別說她有一流的身手,就算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人,要想取他的命也是易如反掌之事,然而,她卻什麼也沒做…… 不是不想,而是於心不忍。唐逸幽待她太好,好到全無保留,面對這樣的他,她如何下得了手? 他總是知道她需要的是什麼,事事代她想得周全。他從不讓她冷著、餓著,更不捨得她有絲毫的不順心,怕她悶,再忙他都會抽空陪她散心……點點滴滴,她都看在眼裡,這種有人噓寒問暖的日子像是恍如隔世,久到她幾乎要忘了冷漠是什麼感覺。 殺手也是人,他真心誠意的對待,她不會沒有感覺,從沒有人會這麼對她,無止無盡的包容,竭盡所能的憐惜,面對她毫不領情的冷漠也不介懷……世上怎會有這樣的人?只求付出,卻從不奢望回報? 如果他不是那麼的好,也許她便不會遲疑不決了吧? 寒月呀寒月!妳幾時變得這般優柔寡斷? 一條又一條的生命在她手中結束,她不曾心軟過,任何人的性命對她都是無關緊要的,何以今日面對唐逸幽,她卻失了平日的果決? 這代表什麼?他是特別的嗎? 不,不是!她連自己的生命都不曾拘泥了,又怎會對一條不相干的生命有所留戀,他是死是活根本不關她的事,她既親手接下任務,便沒有反悔的餘地,她必須執行到底! 對,就是這樣!別忘了,她是寒月,是無心無情的冷血殺手,區區一個唐逸幽,對她根本不具意義! 像要證明什麼,又像要斷絕心頭逐漸產生的莫名感受,她衝動地取出一隻白色藥包,將其中的粉末摻入茶水中,速度快得不讓自己有反悔的餘地,因為她知道,只要一冷靜下來思考,她就會改變心意,再也下不了手。 也好,速戰速決。她雙眼直盯住壺中茶水,在心底說服自己。 無塵說,殺手不能有感覺,對唐逸幽,她卻有了太多無法自主的情緒,一個有了感情的殺手,還配當殺手嗎? 再拖下去,她不知道事情又將複雜到什麼地步,她不會再讓他迷惑她。她斬斷了所有的綺念,一切又將恢復正常,她仍是她,沒有變。 她警告過他的,是他要一意孤行,那麼,死在她手裡他也只有認了。 七日散,顧名思義,誤中此毒,在七日當中,必會魂歸離恨天。目前為止,它並沒有解藥,也就是說,中了七日散,必死無疑。 會選擇用它,是因為它無色無味,中毒者會在極短的時間內陷入昏睡狀態,七日之期一到,能讓人不受折磨,無病無痛的離去。 如此,已算仁至義盡了吧? 每日夜裡,入睡之前,他固定會來看看她,然後才安心回房就寢,一個月當中,不曾有過例外。 盯著搖曳的燭火,她思量著,他今日似乎來晚了。 她心中既矛盾,又掙扎。一方面希望他別來,只要他不來,便能逃過一劫,另一方面,她又知道,就算她放過他,絕命門高手如雲,文弱如他,命仍是保不住,與其如此,她倒寧願用牠的方式,讓他安安靜靜的長眠。 才剛想著,敲門聲已傳入耳畔。 「睡了嗎?蝶兒。」 「還沒。」她穩住聲調,一貫平淡地看向推門而入的他。 「今天藥堂比較忙,抽不出時間回來,妳今天好嗎?」 「嗯。」她淡漠地應了聲,不想聽他閒話家常,轉身倒了杯水給他。 只要他一沾唇,一切就結束了。 這些看似平凡卻充斥著溫馨的對談、這些日子以來的短暫溫情、這道柔柔暖暖的音律、這雙輕淺溫醉的凝眸……將成過眼煙雲。 不願承認她已開始後悔,不願承認那一刻真實湧起的酸楚,壓下所有的情緒,她仍是面無表情。 「謝謝。」唐逸幽接過杯子,回了她一記淺笑。 杯緣才一沾唇,他突然想起什麼,將茶杯放置一旁,由袖口取出一隻瓷瓶交給她。 「這……」她詢問地抬眼看他。 「前幾天為妳診脈,發現妳血氣不太通順,早些時候妳又是受傷,又是中毒的,卻不好生調養,以至真氣微紊,這對習武之人是一大重創,久而久之,還會損及自身的內力,妳難道不曉得嗎?所以我才又想到要替妳配丹藥,除了固本培原外,對功力的精進也大有助益。」頓了頓,又加上幾句:「看在我這麼用心良苦的分上,聽我的話,千萬記得早晚都要服上一顆,知道嗎?」 她總是學不會善待自己,就算收下,轉眼間又會不當一回事的拋諸腦後,看在他眼裡,真的好為她心疼。 映蝶愣愣地看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傻啦?」他拍拍她失神的小臉。「不許沉默,快點頭,說好。」他要聽她親口允諾才能放心。 「我好不好……重要嗎?」恍恍惚惚地,她問出了口。對他而言,她根本什麼都不是,他為何要這麼關心她? 「這什麼傻話?當然重要啊!若是不重要,我幹麼跟妳說這麼多?」他像個寵溺孩子的父親,眼底漾滿溫柔。「是什麼原因,讓妳認為自己不重要呢?」 她重要嗎? 映蝶悲諷地一笑。 認為她重要的人,早在十四年前就離她而去了,十四年來,沒有人能肯定她存在的價值,一名殺手,在作踐他人的性命時,又何嘗不是在作踐自己的命?有誰會說她重要? 而他,卻那麼堅定地告訴她,她是重要的……這是多年以來,第一次有人重視她存在與否的問題…… 望進她眼底的蕭索,他輕輕柔柔地道:「我不管妳以前曾遭遇過什麼,如果妳不想說,我也不會去追問,總之,妳記住,妳不是可有可無的,妳身上背負著另一個人的期待,光是這一點,妳就應該好好地珍惜自己。」 這個男人……令她迷惑。 不問她的過去,對她一無所知,卻又願投注無比的關懷,她真的不明白,這麼深的信任,從何而來? 「我……會傷害你。」她不值得他這麼待她! 他似有若無地一笑,像在告訴她:無所謂。 |